病了半个月,总也不好。输液似乎效果也不大明显,全身发冷,一说话就想咳嗽,然后吐出一块深黄色带血块的浓痰。
她的西隔壁住着她的妈妈,她的东隔壁住着她的爸爸,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医院同一层楼同一个科室。他们得的是一种病,都是肺部和支气管有炎症。
三个人病怏怏的分别躺在不同的病房里,她懒得去看爸妈,因为她的脑袋迷迷糊糊,眼睛也看不清楚周围,走路有气无力,她就一直老实的睡在自己的病床上。一天输液三次,手背上每天至少扎三次,她都一声不吭,尽管很疼,因为她一想到年迈的爸妈也是这样承受病痛,就会觉得自己的疼不算什么了。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提不起一点精神。
想当初来医院时,爸妈都是被她送来的,天气冷了,冬季来了,爸妈不舒服还是及时送医院,万一耽误,她以后的日子会在自责中过。送妈妈时,电梯停电了,她去叫了保安把妈妈背下了楼,然后带上轮椅、坐便椅、助行器,还有尿片、纸尿裤以及一大堆药,她的汽车空间不够,就又叫了一辆出租车,两辆车一起出发去医院,那时,她就病的很不舒服了,全身打冷颤,脑袋木木的。
三口人在医院住在一起,她享受到了父爱,年迈的爸爸是三个人中病情最严重的,每天拄着拐杖都要来看一眼他的大闺女,还削好苹果送过来,她的心情更加阴郁,看着走路蹒跚的爸爸,莫名的压力和恐惧一直伴随着她,让她感觉生不如死。
医生基本都是八零后,护士基本都是九零后,她这个六零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时代淘汰了,她欲哭无泪,哀叹人生如梦。她常常出神的想着死亡的事,尤其是知道妈妈病房里有一个年轻的肺癌晚期,因为整夜咳嗽,整个病房的人都无法入睡,她更加一连几个小时想着死亡的事情来了,每个人都要死,只是要等几十年,在等死的几十年中该怎么活呢?她躺着的这张病床,床头的板已用坏了,她想这张床上该住过多少病人呀,这些人如今都在哪儿?她想到了家里老旧的微波炉,老出毛病,保质期到了,就该频频出毛病了,和人多相似,有好多病不是病,那是人老了。
每天看着医生来查房,小护士来输液,青春的气息冲淡了病房的压抑,她就喜欢被医生护士围着的那种感觉,最喜欢的是输完液后拔针,可以自由活动一下伸直的胳膊。
她在病房里找到了失散四十年的同学,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还行;她还在病房里认识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国家一级播音员,这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在电视台当主播,业余时间自己还在网络上授课。她还把她的主治医师加了好友,她的主治医师是一位八零后,胖胖的,很可爱,亲和力很强。她收获满满。只是一想到爸妈的病,她就连睡着也是皱着眉头。
有一天,她可爱的老爸兴冲冲的来告诉她:“丽,我给护士说了,晚上九点的液体提前到晚上七点给你输上,这样你晚上输完液回家不至于太晚”,她一听就傻眼了,她一天输液三次,每次要间隔四个小时,她下午五点才拔针,要晚上九点才可以输液,晚上七点输液那间隔时间才两个小时。她急忙跑去护士站又纠正过来了。一个八十岁糊里糊涂的小老头,怎么管闲事管的这么宽?怪不得都不喜欢老年人。
她妈妈行走不便,硬是拄着行走器来到她病房门前,却不敢进去,她妈妈知道女儿看到她就精神紧张,压力陡增,她妈妈其实是个有点痴呆的即将八十岁的人了,但是在她女儿的喜好上,她妈妈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妈妈最爱她,她心里清楚,她脑子里曾无数次想过失去爸爸妈妈的场面,她每次想到这些就会不寒而栗,歇斯底里在心里哀嚎,她觉得人间太苦了太悲了,她多想是个没有情感的物品而不是人类呀!她感觉很痛,她写了很多很多关于父母生孩子就是为了经济利益的文章,她那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不然,她心中对未来无常的焦虑会把她折磨疯。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活下去。
有死才能衬托出生,有丑才能衬托出美,有疾病才能衬托出健康,如果都生,不死,如果都美,不丑,如果都健康,不生病,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珍惜的?还有什么差别?人们都会对彼此腻味和乏味,这个世界就是一潭死水,一片沙漠。因为有了好和坏,美和丑,健康和疾病,生和死,这个世界才是一个有情感的世界,才有了爱和珍惜,人类世界需要这样的存在。很无奈。
今晚,她终于出院回家了,本来她想晚上开车送医院里的爸爸回家睡觉,不料,她爸爸暴跳如雷,让她少管闲事,其实她爸爸担心她身体,她懂。
现在,她和妈妈都出院了,爸爸还要再住一段时间。她感觉之前像做了一场梦,这个梦很苦,没办法避免。冬季才刚到,她就在盼春季了,寒冷不适宜体弱多病的人。好在冬天来了,说明春天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