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的清晨里醒来,天气非常闷热。他打电话过,对她说,他在长途汽车站,要去一个小城看工厂,问她是否有空和他一起同去。打车到汽车站,他站在车门外。高大而清瘦,深苔绿麻质长裤,理一个清爽的平头。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四年前。
他们行走在非典时期额车站和人群里。闷热和疾病使得这次出行显得盲目轻率。但她知道他们彼此想见上一面。他说,为了早上这个邀约,凌晨四点左右醒来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然后一早来到车站买了两张票。说,如果这次打不通你的电话,我再把那张多余的票子退掉。
他依然在使用他多年以前送给他的皮夹和皮带,已经磨损得斑驳破旧。姿态自然,仿佛那时他身体的一部分。在车上他们一言不发,但并不觉得生疏。电视机播放着热闹的好莱坞大片,声响喧嚣。她喝他递来的矿泉水。看他手上的婚戒,是一圈简洁的白金戒指。听他说话。知道了这几年他自组公司,业务做得很好,娶妻生子。已经买了大房子了,准备装修。
他说,我的生活平庸安定,这几年就如同在温水里沉堕。做任何事都很顺利。只是依然是是一个沉闷的男人,不爱交际,留恋家里。有时候一个人开车去附近的郊县买大盆兰花和柏芝,挑选明清老式家具,最爱的也不过是陪两岁的女儿去公园里散步,与她一言一语对应。她说能够这样,我很放心。我也希望你能够这样生活。
到了小城,在一家咖啡店里吃午餐。他点了大份水果拼盘,综合咖啡和凤梨炒饭给她,自己却吃得很少。她很自然的吧他剩下的菜夹到自己盘子里吃掉。两个人在郊外找工厂。都转周折。他终于办完了正事,谈妥了业务。她等着他。在及其炎热的阳光剧烈的午后。站在阴影里抽烟。回家的路途上,彼此一身热汗,非常疲惫。她靠着座位上差点睡去,一直寡言的他却开始轻声对她说话。
他说,今日见你,觉得所有的时间和空间仿佛都没有存在。那种见到你就心里欢喜的感觉,依旧是这样强烈,只是以前快乐的时光,都回不来了。她说,我们也有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他说,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好的时候。她说,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桀骜任性,对生活有诸多不甘和失望,因此彼此折磨。很多人如果换一个时间认识,就会有不同的结局。他便微笑。
那略带羞涩的温柔笑容,她非常熟悉,曾经用生命透明纯粹的三年,为彼此的青春过渡。而现在,已经是沉静下来的微凉黄昏和田野。一切恰到好处,散发出成熟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