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虛掩的木門時,黃昏正把最後一點金光,懶懶地灑在門檻上。門軸“吱呀”一聲,拖得長長的,像是認出了我,發出一聲睡意朦朧的、含混的問候。一股熟悉的,混合著舊書、乾草與泥土的氣味,溫馴地迎面撲來,霎時將我裹住了。這氣味,是這老屋的呼吸;我離家這些年,它便這樣不疾不徐地,一直呼吸到如今。
院子還是從前的院子,只是那幾株牽牛花,蔓生得愈發狂放了,綠得沉鬱的葉子,幾乎要將那截低矮的土牆完全吞沒。牆根的苔蘚,青茸茸的,潤著水氣,想是前日的雨還未全乾。我踱到東牆角那口棄置不用的石臼旁,伸手撫那臼中的積水。水是冰涼的,指頭觸著水底些微的淤泥,軟膩膩的,有一種說不出的纏綿。水裡有天,有雲,還有一張怔怔的、望著自己的臉。忽然便想起兒時的事了,也是這樣一個傍晚,我伏在這石臼邊,看母親就著這水磨一把小刀,那“沙沙”的聲響,和著歸鳥的啁啾,竟成了我童年裡最安恬的催眠曲。
風漸漸大了,遠處的樹影搖動著,成了墨墨的一片。我起身,掩上門,將那一片無邊的夜色關在外頭。屋裡,燈火溫然。
你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