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人的回忆录）
6.自己的炮弹炸自己
我们的炮是85加农炮，主要任务是在部队进攻时打击敌人的碉堡等防御工事，为步兵扫清障碍；部队防御时打击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使敌人的步兵失去掩护。尕漏村娘娘山下有很大一片草滩，是练习打击运动中的坦克的好地方。
这天上午，我们正在操练，连长到我们班来检查工作，当看到副班长正向运动中的坦克瞄准时，突发奇想，要我练习。我有些不敢，他只说了一个字：“上！”班长说：“古时候罗成十二扫北，你今年都十五岁了！”受到连长不容置换的命令和班长的鼓励，我便上前，根据副班长讲的瞄准要领，冷静而又迅速的用额头倚着瞄准镜橡皮垫，通过侦察班提供的坦克距离，调整了瞄准镜。然后用瞄准镜中的箭头瞄准运动的坦克。右手握着火炮的高低机，左手抓着火炮的方向机，左腿在前，右腿在后，成弓箭步。同时计算着炮弹从发射到击中坦克时坦克移动的距离。在坦克前沿中间瞄中后，用右手掌轻击发射机。连长看完后就安排班长让我当瞄准手。还叮嘱副班长要把全部本事教给我。说这次我班的实弹射击就由我打炮。连长走后，班长开了班会，对连长安排的事做了落实。副班长表了态，其它同志也表了决心，我也表示要刻苦练习，坚决完成任务！
过了几天，上级通知部队集中学习两周林副主席关于军队建设的讲话，连长为了不耽误我的训练，不让我参加政治学习，安排张郎厚在炮场上拉着个坦克模型移动，让我练习瞄准。安排副班长抽时间跟着我和张郎厚，随时把我不懂的东西交给我。副班长说：“连长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你训练好，让你代表六九年新兵为全连训练出成绩，你一定要保证完成任务！”我也明白连长的意思，就借来连部的《加农炮瞄准操作规程》手册学习。我在理论学习和实践中不断琢磨，进步很快。我还在疲劳休息的时间，叫张郎厚练习瞄准。还把学到的理论知识讲给他听，以便加深自己的理解，张郎厚很爱学习，因为瞄准手能正正感受到打击敌人的快感，也能得到别人尊重。
政治学习一结束，实弹射击就开始了。
这天师长来观看我们打炮。师长是打过日本，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和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的战斗英雄，一条腿在抗美援朝中被打坏，但他对部队指挥有方，常打胜仗，是全军有名的跛子师长。
实弹射击前，连队进行战前动员。指导员主持会议，连长做动员讲话，接着是各排班个人表决心。我也代表炮二班和六九年入伍的新兵表了决心。指导员做了总结发言。
实弹射击开始。首先出场的是连队去年的神炮手炮一班班长向军辉，对着迎面扑来的敌军坦克连开两炮，两发两中。接着是去年连队的射击亚军，炮六班副班长刘耀华也是连发两炮，轻松的命中了目标。他们的精彩射击得到了大家的喝彩和师团首长的表扬。接着，实弹射击临时指挥部广播宣布了炮二班十五岁的新兵张国栋代表六九年入伍的新兵向师团首长汇报训练情况。我额头上和鼻梁上控制不住的冒出来汗珠，手也轻微的顫抖。连长看见说：“不要怕，打不上也不要紧，你是十五岁的今年刚入伍的新兵。”我鼓足劲说：“连长，我能打上，你们看！”师团首长听说我是今年入伍的只有十五岁的新战士时，都往我们的炮跟前靠了靠。敌人的坦克从对面向我军阵地冲过来了，我按照平时训练的程序一步一步的瞄中，就在最佳开炮时时候，我毅然击发了发射机，在炮口向左右摆动的同时，炮身向后座了七十五公分，一团火球从炮膛里射了出去。“打中了！”连长放下望远镜，先声夺人。接着是坦克附近的报靶手的旗语和指挥部的喇叭都公布了击中的成绩，阵地上立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第二辆敌军坦克继续向我方阵地冲来，我又按照前边的操作方式，把敌人的坦克完全击毁。阵地上又是一阵欢呼，师长走到我跟前，把我看了好一会才说：“这尕兵好厉害！”又回过头对连长说：“你们是怎么训练的，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能让这样小的新兵蛋子精准的打掉敌人的坦克，要好好总结一下，在全师推广你们的经验！”连长连声说：“好！”师长又看着张郎厚说：“看样子你也是个新兵，你也会打坦克吗？”张郎厚还没说话，我就抢着说：“他也练过，他会打！”张郎厚没有说话，师长说：“那就打一炮看看。”连长看了我一眼，不信任地看着张郎厚，可能张郎厚被我前边的表现所鼓舞，他声音很大的说：“我是偷着练下的，我也能打！”连长还在犹豫，师长已经安排张郎厚走到了瞄准手的位置上。木已成舟，连长只好命令班长安排射击，相关配合的敌人坦克和阵地上所有的人员都在为张郎厚开炮做好了准备。连长还是不放心，就请师团首长往后退了退。张郎厚伏在了瞄准镜上，向冲过来的敌人坦克瞄准，开火。谁知道张郎厚忘了校对距离，只是用瞄准镜里的箭头瞄准坦克，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他按下了击发机后，炮弹击中了我们阵地前三十米远的一颗大石头，瞬间，火光一闪，一声巨响，大大小小的弹片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带着凌厉的呼啸向我们袭来。当这一切发生时，连长喊了“卧倒”的同时，就扑到了师长身上。我也连忙卧倒，两只手抱住了脑袋，爆炸过后，阵地上一片狼藉，爆炸的弹片和石片把阵地上的干部战士炸了个人仰马翻，大家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三名师团参谋和两个报道组的记者被炸得头破血流，摆在我们后面的八台炮对镜被炸坏了三台，六台方向盘被炸坏了二台，被炸坏的还有师宣传部的一个录像设备，据说非常珍贵。大大小小的石块和弹片洒满阵地。再看张郎厚时，被炮镜的后座力打翻在地，仰面躺着，鼻子往外流血。
连长和师长先从地下爬起来，师长拍了拍身上的土，哈哈哈大笑道：“哈呀！搞了个真真的实弹演练！”说完几步走到张郎厚跟前，将他拉了起来，还从身上拿出手帕给张郎厚擦鼻血。其它人也都陆续从地上爬起来，替张郎厚拍打身上的土，给张郎厚整理衣帽，另有一部份人救治那几个负了伤的参谋，完了都到师长跟前问候，师长说：“没事没事，很正常很正常嘛。”连长表面上装作没事一般，但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到非常的不快，使我非常紧张。团长让连长把全连集中起来，让师长讲话。大家很快的就站在一起。师长还是哈哈哈大笑之后说：“今天观摹炮团二连的打坦克实弹射击，使我深受鼓舞，前边两个神炮手表演就不说了，只说今年十五岁的新兵尕娃就能弹无虚发，打掉敌人运动中的坦克，真的叫人高兴！团里和师里要好好总结推广，推广他们的经验，至于最后一个新兵在射击时出了问题，也很正常，连里不能批评，如果我知道你们批评了他，使这个战士受了委屈，我就找你们算账。别的我再不多说，希望你们能够做到！”团长接着说：“如果都像前边那个今年入伍的十五岁的尕兵，勤学苦练就成假的了！”连长听完师长和团长的话，立即进行了表态，再三保证要按照师团首长的讲话，认真总结经验，汲取正面教训，把全连工作搞得更好。
7.意识不好
尕漏训练结束后，我们回到营房进行休整。
这时是部队一年一度的评选三好连队和五好战士的时候。我给张郎厚说：“我们不评杨继德，杨继德表现太差了，完全不像个老兵！”张郎厚口里说好，背后却把我说过的话告诉给了杨继德，杨继德就报告给班长和副班长，还给班里的其它人都说了。全班人都在议论我，说我意识不好，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最后是李金钟找我谈心，对我进行了批评。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坚持问李金钟我错在哪里？难道就让杨继德那样的人当五好战士？！李金钟说：“有话要放在会上。私底下议论人绝对是错误的！”我很委屈，去找连长，连长也把我批评了一顿，还说本来这次我能评上五好战士，现在因为这件事，只好取消了。连长还提到我推荐张郎厚打炮太轻率了，使张郎厚打炮给全连带来了很大的损失，使本来我连木板上钉钉子的三好连队名额都丢了。我一时很难过，但还是没理找理的说：“你救了师长，难道师长就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连长笑道：“你真是个尕娃傻娃，你怎么把这两件事拉在一起呢？”我说：“我虽然是新兵，但我知道你救了师长，师长会提拔你的。”“你这尕娃还人碎鬼大，怎么光想着歪门斜道！”连长说。我说：“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如果错了请连长批评！”连长说：“不是批评，我是善意的提醒你罢了。”
我的前进道路因为张郎厚的告密而被改变。我非常痛恨张郎厚，总想着找个机会把这家伙整治一顿，出一下我心中的闷气。
机会终于来了。张郎厚打篮球从不给别人传球，所以和他在一起玩篮球的只有我。这个周六下午打篮球，我就不和他一起玩。气得他一个人抱着篮球跑到大家打半篮的球排对面把篮球往篮板上砸，篮球没有挨着篮板，飞得很远。张郎厚把篮球捡回来后继续往篮球排上砸，篮球从球排上弹下来往远处蹦，张郎厚又去捡，这样反复了几次，他就气喘吁吁了。为了泄愤，他竟然从操场边找了半块砖头去砸篮球。砖头砸在了篮球上后，竟然弹了回来，端端的砸到张郎厚的右干腿上。他“妈呀”的叫了一声，就坐在地上，两只手抱着右干腿，乍着个脚呻吟。操场上的人都哈哈大笑。我心里虽然高兴，但想到张郎厚还是我需要团结的人，就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因为砸上的是干腿，所以没有出血，烂的地方有一分硬币大的一块三角形。我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回到班里，连队卫生员给他清洗了伤口，上了点药，用纱布包起来叫他不要活动，说休息三两天就好了。张郎厚想吃病号饭，班长没有同意，我就将大家吃的饭给他端了。递给他时，他什么也没有说，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一下我，就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8.饭堂广播风波
连首长为了活跃连队生活，鼓励干部战士做更多的好事。创造了一种短小精干的活动形式：饭堂广播。就是利用大家在饭堂吃饭的时间，把自己在某项活动中见到的好人好事告诉给大家，表扬当事人，提高连队正气。
别看这点事情，我们新兵就是不敢说话，班长和副班长一直鼓励我和张郎厚，但我们就是不敢。那天晚上开班会，班长又提出这个问题，说别的班的新兵都在饭堂广播了，就我们班的没有。接着是要我俩表态度。张郎厚突然说：“张国栋敢说我就敢说。”我看着他说：“凭什么？是我年龄比你大还是我是当兵的时间比你长？”张郎厚说：“你比我年轻。”我说：“这算什么理由吗？”张郎厚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说：“你难道也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李金钟说：“张国栋是初中文化，比张郎厚的程度高，因此要带头。”副班长的这个理由还真的将了我一军。我只好答应先广播。第二天到饭堂时，副班长又督促我。我就将要说的话在脑袋里回忆了一下，鼓足勇气，进行饭堂广播。我说：“大家好！昨晚上我们炮二班开会要我饭堂广播，我还真的不会说。”本来大家都在听，但当听到我说了个有头无尾的话后，都一齐笑了。我见自己惹了笑话，忙说：“我们班副班长李金钟对同志非常关心，对班里工作非常负责，希望大家都向他学习！”说完后眼瞟着张郎厚，张郎厚憋了半天说：“我们班长对我们新兵非常关心，我非常感谢班长。”张郎厚刚说完，和连长指导员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的一个人突然说：“不要咋呼了，快吃饭！”他这个不友好的制止一时使干部战士非常尴尬。连长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从军区到我们连体验生活的吴参谋，是团职干部，大家认识一下！”说着把吴参谋往前让了一下，吴参谋往大家面前一站，指导员带头鼓起掌啦来，掌声过后，连长说：“请吴参谋讲话。”吴参谋就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下说：“没说的，我是军区首长派到下面了解情况的，刚看到有人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很不卫生，大家以后就不用说了，吃饭时就专心吃饭。”连长说：“饭堂广播还真是个部队活动的好形式，大家要继续下去，只是吴参谋讲的注意卫生的事，就是让大家在饭堂广播的时候，要把嘴巴里的饭全咽到肚子里，说话的时候嘴巴不要对着别人的饭碗。”连长的讲话顾及了军区参谋的面子，又肯定了饭堂广播的正确性，非常周到。但这个军区参谋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当时就说连长说得不对，今后吃饭不准饭堂广播。碍于人家是军区来团级首长，连长继续打了圆场。饭后连长和指导员商量了一下，认为饭堂广播不能因为吴参谋片面的认识就终止，想和吴参谋私下沟通一下，又怕吴参谋不改变注意就没办法了。就决定趁着把话没有说死而叫下面继续广播，这样一来，吴参谋应该就不管了。在下顿饭上，连长指导员故意没来吃饭。炮一班和炮二班侦察班等五个班长带头饭堂广播，吴参谋没制止住，很生气，但没人理他，吴参谋去找连长和指导员时，连长指导员答应给大家讲一下。可当天晚上吴参谋给大家讲话的时候，突然把准备下的讲话稿子找不见了，弄得他在大家面前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名堂，一时把吴参谋的人丢大发了，大家都感觉到他很狼狈。第二天早上去饭堂，吴参谋的高跟子皮靴拐了脚踝骨，疼得不能走路，只好去团卫生队养伤，一直过了两个月，吴参谋的脚踝骨恢复后，就把自己弄到别的连队调查研究去了。
8.路遇车祸
过了一些日子，连队接到去青海湖江西沟农场军农生产的任务，我们准备了两天后就出发了。经过西宁到湟源县时已经是半夜了。突然，我们的车依次停在了路边上，值班排长吹了一声长哨，通知全体人员下车到前边集合。
在前边开启的车灯照射下，我看见平坦的柏油路面上有路面那么宽，二三十米长的一大片什么液体，许多老百姓圪蹴在地上，手拿着勺子往盆罐里舀。不远处有一个人搭拉着脑袋，狗蹲子坐在液体里。连长一声喝断：“做什么的？！赶快走开！”倾刻间，舀液体的老百姓都作鸟兽散。接着他走向前把那个狗蹲子坐着的人从领子上提起来问道：“什么情况？”，那个人原地没动，用手指了一下路边侧翻的汽车。我们朝他指的方向看时，一辆十轮大卡将路边的一颗直径有四五十公分，高度有二十几米的白杨树抵得快要趴下了。杨树的身材大半部分嵌在了十轮大卡的车头里。还能看到驾驶室一侧的窗户玻璃摇倒着，一个人死了似的搭拉着脑袋贴在窗下沿边上，一只胳膊掉在车窗外边，隐约能看到掉着的那只胳膊的手指头上往下滴着血，已经有一滩了。原来十轮大卡车往西藏拉着一车鸡蛋，因为剧烈的撞击将鸡蛋全震碎了，溢出来的蛋清和蛋黄不但铺满了近二三百平方米路面，还流到路基下边的排水沟里。连长从耷拉着脑袋坐在鸡蛋液体里的人口里得知他是卡车司机，在车上耷拉着脑袋，手臂掉在车窗外的那个人是货主，已经死了。连长把那个司机拉到路边比较干净的地方让他坐下，然后安排无线班联络团部，把这里发生的事故告知地方有关部门，让他们来人处理。同时把全连集中到一起说：“大家都看到吗？！这就是事故！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严重事故，刚才师傅说了：他瞌睡了，丢了个盹。你们看，这就是开车打瞌睡的结果！车毁人亡鸡蛋打光！”“我们应该怎么办？！”指导员接过连长的讲话问大家。“我们要汲取教训，高度重视！”“我们要加强安全措施，严加防范。”“我们要举一反三，从各个方面抓好安全工作。”连里的班排长都争先恐后的发言。连长说：“让大家看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吸取血的教训，把安全工作时时刻刻记在心头，放在所有工作的第一位，安全最重要，安全重于泰山！大家听到没？！”“听到了！安全重于泰山！”大家的回答整齐宏亮，震得夜里歇息的鸟儿都飞了起来。这时，湟源县的交警来了，连长就带领全连继续向江西沟前进。
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开汽车太可怕，千万不敢开汽车！因此在江西沟后，连里从新兵中选拔两名学车的战士，当班长说连里决定叫我去时，我坚决地拒绝了。连里又从我们甘谷的新兵里选了一名叫赵善来去学车，半年后就因车祸断了双腿，这是真实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