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敬则上疏抗辩说:“魏元忠一向忠正,张说所坐无名,若令抵罪,让天下人失望。”苏安恒也上疏,认为:“陛下革命之初,人们都以为是纳谏之主;暮年以来,人们则以为受佞之主。自从魏元忠下狱,里巷舆论沸腾,都以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贤良。忠臣烈士,在家里拍着大腿悲叹,而到了朝廷又钳口不敢说话,畏惧忤逆了张易之等人,白白送死而无益。方今赋役烦重,百姓凋弊,再加上谗言诬陷之人恣意专擅,刑赏不公,我担心人心不安,别生它变,争锋于朱雀门内,问鼎于大明殿前,陛下将何以安抚,又何以抵御?”张易之等见了他的奏疏,大怒,要杀他,靠着朱敬则及凤阁舍人桓彦范、著作郎陆泽人魏知古保救得免。
九月九日,贬魏元忠为高要县尉,高戬、张说都流放岭南。魏元忠辞别之日,对太后说:“臣老矣,今向岭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必有思念臣之时。”太后问他缘故,当时张易之、张昌宗都侍奉在侧,魏元忠指着他们说:“这两个小子,最终必将闯出大祸。”张易之等下殿,叩头捶胸称冤。太后说:“魏元忠已经走了!”
殿中侍御史、景城人王晙再次上奏为魏元忠申冤,宋璟对他说:“魏公幸已得保全,如今你再冒着皇帝威怒,不会搞得自己狼狈吗!”王晙说:“魏公以忠获罪,我为义所激,颠沛无恨。”宋璟叹息说:“宋璟不能为魏公申冤,辜负朝廷啊!”
太子仆崔贞慎等八人为魏元忠践行于郊外,张易之伪造告密人柴明的诉状,称崔贞慎等人与魏元忠谋反。太后派监察御史、丹徒人马怀素调查,对马怀素说:“这都是事实,你大略问一下,赶快把结果报上来。”一会儿工夫,宦官前往催促四次,说:“反状皎然明白,为什么这么拖拉?”马怀素要求带柴明来对质,太后说:“我也不知道柴明在哪里,你只需要按他的诉状调查就行了,非要见他做什么?”马怀素据实报告,说没有这回事,太后怒道:“你要放纵反贼吗?”回答说:“臣不敢放纵反贼。魏元忠以宰相身份罢官,崔贞慎等以亲故身份送行,如果这样就诬以谋反,臣实不敢。当年栾布在彭越人头下奏事(事见公元前196年记载),汉高祖也不以为罪,何况魏元忠的刑罚远不如如彭越,而陛下却要诛杀为他送行的人吗!陛下操生杀之柄,欲加之罪,陛下自己定就可以了;如果要命臣调查,臣不敢不以实情报告!”太后说:“你是要保全他们,说他们无罪吗?”回答说:“臣智识愚浅,实在是没发现他们有什么罪!”太后怒气稍解。崔贞慎等由此得以免祸。
太后曾经命朝贵宴集,张易之兄弟的座位都在宋璟之上。张易之一向忌惮宋璟,想要取悦他,虚位作揖说:“公是方今第一人,怎么能坐在下位?”宋璟曰:“我才劣位卑,张卿却认为我是第一,为何?”天官侍郎郑杲对宋璟说:“中丞为什么称呼五郎为卿?”宋璟说:“按官职来说,正该称他为’卿’。足下并非张卿家奴,为什么要称他为‘郎’呢!”举坐惊悚。当时自武三思以下,都小心翼翼事奉张易之兄弟,宋璟唯独不搭理他们。诸张积怒,经常想中伤他;太后知道,所以得免。
华杉曰:
环境变了,人就变了。之前酷吏时代,哪有谁敢出手救人。现在一来武则天没有之前那么残暴了,二来她老了,快死了,人人都在为“后武则天时代”找自己站位,所以个个都英勇起来。
13、
九月十九日,任命左武卫大将军武攸宜担任西京留守。
14、
冬,十月八日,太后车驾从西京长安出发;十月二十七日,抵达神都洛阳。
15、
十一月二日,突厥遣使答谢太后同意两国联姻。十一月九日,宴于宿羽台,太子李显也出席宴会。太子宫尹崔神庆上疏,认为:“如今五品以上所以佩戴龟符,是因为陛下特别召见时,恐怕有诈,所以要使者拿出龟符,合得上,然后应命。况且太子身为国本,古来征召都用玉符。这更是慎重之极。昨天因为突厥使者来,太子应该参加,但只有一纸通知到太子宫,都没有陛下敕令,臣认为,这并非太子每月初一、十五的定期朝见,而是有别的事相召,应该降下敕令及玉符。”太后非常赞同。
16、
始安(广西桂林)獠人欧阳倩拥众数万,攻陷州县,朝廷希望能得到一个良吏去镇压。朱敬则称司封郎中裴怀古有文武全才;太后下诏,任命裴怀古为桂州都督,仍充招慰讨击使。裴怀古刚刚抵达南岭,就派人骑快马送去书信,晓谕以祸福,欧阳倩等迎降,并说:“为当地官吏所侵逼,所以举兵自救而已。”裴怀古轻骑前往。左右说:“夷獠无信,不可轻率。”裴怀古说:“我仗恃忠信,可通神明,何况他只是凡人!”于是直抵贼营,贼众大喜,归还所抢掠的货财;诸洞酋长之前两头观望的,都来款附,岭南全部平定。
17、
本年,分派使者以六条巡察州县(六条,参见公元646年记载)。
18、
吐蕃南境诸部全部反叛,赞普器弩悉弄亲自将兵攻击,死在军中。诸子争立,过了很久,国人立他的儿子弃隶蹜赞为赞普,时年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