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来的人大多感觉在杨村很无聊,没有女人没有网络没有娱乐,终日里喝酒赌博,过着退休一样的生活。
但二狗感觉大杨村一点也不无聊,日子过得很快。他每天要么忙着打猎,要么向以前在城里混得很好的人学习各种知识。身体和精神,每天都很充实。
这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三年间,二狗又长高了不少,虽然长相依旧是像他娘那样清秀,但是身高却和他爹很像。十五岁的二狗,已经是一米七五的个头了,而且看势头,还会继续长下去。
打猎之事,他也更加的轻车熟路。和山里人一起去打猎时,完全不用同行猎人的照顾,身强力壮的他,反而照顾老猎人多一些。
日子就这样平凡的过着。一成不变,千篇一律。打猎,学习,照顾他爹。三点一线。
然而,这个世界最奇妙和最恐怖的事,就是我们不知道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是危险还是幸运。平淡还是波澜。
秋冬交接的一天晚上,山上下起了雪,很大的雪,夹着零零散散几户人家还没熄灭的灯,倒给无聊平淡的和尚杨村添加了几分苍白的美感。
然而,危险永远藏在美好的事物当中,风雪杀人夜。
雪夜,一头野狼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和尚杨村,全身灰白色的毛发,与黑夜的白雪融为了一体。
它凶狠的双眼在黑夜中铮铮发亮,眼神毫无感情,时不时低着头用自己的鼻子嗅着猎物的气味。
村里几户人家的猎狗随着村民打猎去了,村民们离开时把门锁的死死地,所以,有没有狗守夜,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
狼来了,夜间的大杨村,只有风声和雪声,还有窸窸窣窣狼觅食的声音。
李铁水在家里喝着酒,下午的时候,村里的猎户们,和他家的李二狗相约出门打猎去了,零零散散算来,一共有几十个猎人了。说是发现了鹿群,少说有几十只麋鹿。如果能狩猎这群麋鹿,这个冬天就好熬了。所以架势很大,这般大场面的出门打猎,晚上肯定是回不来了的。
只不过不同的是,村里其他猎户家的门都紧紧的锁着,唯有李铁水家,没有锁门。
二狗离开家里从没有锁过门,不是他不锁,而是李铁水不让锁。李铁水也明白一个人可能会有危险,但那么多年过去了,都很安全,时间久了就再没有锁过门。他们家也没什么被偷的,一贫如洗。
又因为时常会有村里的一些人在二狗不在家的时候探望他,所以这也是他不让二狗锁门的原因之一。
而且,他感觉着枕头下硬邦邦的猎枪,那是他打猎时用的猎枪,陪了他好多年的老伙计,他内心更加安稳。一个人敢硬气的做一些事,定然是有所持的。
所以二狗准备好了李铁水晚上的吃食和酒水,就离开了家门,和村民们一起去打猎。
大杨村建村多年,上次野狼进村,已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料想,二十年五后的今天,有一头野狼会悄悄溜进大杨村。
于是,这头野狼浑身披着雪,寻觅着进了李铁水家。而李铁水夜里无聊,一直在喝酒,酒意正酣。野狼猛地把李铁水卧室的门扑开,就像看待已死的猎物般,牢牢盯着正在喝酒的李铁水。
李铁水听到动静,看到一头身躯庞大,凶悍异常的灰白雪狼站在门口,浑身打了个机灵,本来浓烈的酒意瞬间消散,赶紧去拿枕头下的猎枪。但即使脑袋清醒,但身体还在沉醉中,李铁水的行动完全跟不上思想。
而雪狼看到李铁水摸索着要拿什么东西的样子,活在深山那么多年的它,哪里会让李铁水得逞。
这头野狼飞跃到李铁水床上,用身躯死死摁住李铁水,而狼嘴牢牢咬在李铁水的脖子上,犹如铁钳子般,禁锢着李铁水的身体。
狼躯下的李铁水,疯狂翻腾,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失,所以他放弃了去拿猎枪,想要使出所有力气把野狼推开,再去拿猎枪。奈何身体残疾,常居病床,哪有什么力气。而这头野狼,不止强身力壮,更是个狩猎高手,狼头咬住李铁水的脖子撕咬狂拽,顷刻间,李铁水一动不动,俨然已一命呜呼。
野狼松开了咬着李铁水脖子的嘴,舌头在血液的刺激下,极为亢奋,看着床上已经死去的李铁水,它狼眼里充满着魔性和兽性的欲望,一下撕开盖在李铁水的被子。
恶狼扑食。
寒冷和饥饿,让它又渴又饿,它需要水和食物,比如此时在自己嘴下的血和肉。
半个时辰后,野狼饱着肚皮,离开了李铁水家,离开了大杨村。野狼身上李铁水的血,缓缓滴着,染红了从李铁水家到大杨村出村的路。
站在村口的野狼,伴着雪和血,回头朝向大杨村,“啊呜”一声狼叫。之后野狼飞快的离开,回到了大山里。
让大杨村还在熟睡的人,顿时惊醒。但猎人们进山打猎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女人和孩子,以及城里来的逃亡人。他们掀开了被子,又去仔细察看自家的门有没有关紧。察看完毕,躲进了被窝里,瑟瑟发抖的睡着。
而深山雪夜里的李二狗一行人,有人拿着猎枪,有人拿着弓弩,有人拿着刀具,有人拿着铁叉,和各自的猎狗一起,狩猎着山里的那群麋鹿。
人狩动物,动物狩人。
这一刻的大杨村,这一刻十万大山,有着和城里不一样的生存法则。
次日大早,二狗一行人就打猎回到村里,每个人都笑容满面,他们这一夜毫发无损的回到了大杨村,并且每个人满载而归,看着手中的猎物,他们只觉这个冬天都不太冷了。
突然有个人说:“快看!地上有雪,还有狼的脚印。”
大家都是一惊,果然雪地上有道道血迹和夜狼的脚印。
他们急忙顺着血迹往村里循去,地上的血,一直蔓延到二狗家。
二狗家的门开着,但是他记得他走时虽然没有锁门,但是关着了门。顿时脸色大变,扔下手里的猎物和狩猎工具,往家里跑去。他家的门敞开着,他爹卧室的门也敞开着。
二狗的眼里,呈现出在床上油尽灯灭的李铁水。李铁水已然死去,脖子和脸被咬得不成人形,上面的血液还没有干涸,肚子被开了大洞,内脏和身体的肉残失严重,有些内脏还流到外面。床上和地上,遍布着李铁水的鲜血以及肉沫和碎骨渣。
他爹死了,彻底的死了。
李二狗噗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眼中的泪水不停的落着,他扬起自己的手掌,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脸上,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对不起他爹,他害死了他爹。
屋外的猎人听到屋里的动静,也进了李铁水的卧室里。二狗的手劲很大,他的脸已经被自己打得满脸是血了,他们赶紧阻止了二狗对自己的自残。
看到李铁水最终落得这副场景,他们内心波动并不大,山里死人很正常,他们打猎时看到的场景,比这残酷恐怖的多得是。而且以后的他们,甚至死相未必有李铁水好看。
但是他们看着痛哭流涕自责不已的二狗,都感觉李铁水生了个好儿子。
他们拖着痛哭的二狗离开了李铁水屋里,劝说李二狗看开一些。他们所说的话很是匮乏,无非就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活着的人才最重要。二狗只是哭,对于劝说他的话置若无闻,一时让村民们也感觉到很无奈。
其中几个人帮忙收拾了李铁水的屋子和尸体。把李铁水残存的尸体,找了个门板,放在了上面,抬了出来。
李铁水的屋子已经不能放人了,血肉横飞,满屋狼藉。他们只能把李铁水抬出了房间,放在了院子里。
隔壁家的王大叔抚摸着二狗的头,说道:“二狗,你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别太悲伤了。像个男子汉一样,不要哭哭啼啼的。”
看二狗不为所动,依旧在哭,接着道:“你要实在难过自责,叔陪你去深山找这头狼报仇去。杀了它,来祭奠你爹。当务之急,是让你爹早日入土为安,寻个好地方,让你爹早点投胎,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
李二狗止住了哭声,但眼泪还是在流,无声的流淌着,嗯了一声,“谢谢王叔好意,我爹这仇,我会报的。等我安葬好我爹,就会去寻它的,不用王叔陪着,我一个人就够。”
李二狗起身,进了李铁水屋里,在被子上找到野狼遗留的毛发。又拿出了一张纸把狼的脚印画下来。灰白色的狼很少,加上外面残留的脚印大小,这些足迹已经够了。他要靠着这毛发和脚印,进山里认这头狼,然后为他爹报仇。
王叔叹了口气,一个人进山寻狼,那该多危险,但他知道二狗懂事孝顺,亲爹被杀,二狗肯定拼死也要报仇的。
三天后的下午,二狗在山上寻了一处风景好的地方,葬了李铁水。
第二天,天还未亮,二狗就拿着李铁水那把枪,背上了刀和弓弩,膝盖上别着匕首,进入了大山。
军大衣里放着画狼脚印的纸以及毛发,这一去,他要为李铁水报仇。
若报不了仇,他宁愿死在深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