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另一头,上课铃的响声隐隐约约传到学校后墙,细碎的树影斑驳交错,轻晃着投射在地面,被闪现的白色球鞋踩乱,偶有一阵清风拂过,逗得香樟树叶“沙沙”作响,衬得此处更是鲜有人至。
四顾安静如许,祁衍椃借力一攀,轻松翻过学校围墙,落地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沿着墙面向东走到后门,阿北已经等在那里。
“祁哥,这儿!”阿北上半身趴伏在电动车前头,两条长腿叉开分别踩着两边地面作为支撑,挥手时额前特意挑染的黄色斜刘海跟着舞动。
祁衍椃一脚跨到后座,拍拍阿北肩膀,“走吧。”
“好勒,坐好了啊。”
说着,启动油门就飞了出去,祁衍椃从后面拍他一巴掌,“慢点儿。”
“什么?”车开得太快,耳边风声嗡嗡,他没听清。
“开慢点。”
这回听清了,阿北降了速,纳闷道:“这不赶时间嘛,万一人跑了咋办!”
“你违反交通规则了,别到时候人没抓到,你先被抓了。”
“哪儿能啊,老子开这么多回了,也没遇着过你说的事儿,没在怕的!”
说是这么说,阿北还是没再加速。
“看红绿灯。”
阿北一踩刹车,伸出一条腿支着地面,两人安安分分在路口等着。
阿北咂咂嘴,看着对面的红灯,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旁边一堆等绿灯的人和非机动车,乐了,新奇道:“祁哥,每次跟你出来,我都要当回遵纪守法好公民,你说我这要是天天跟你呆一块儿,国家是不是得给我发个‘三好青年’啊?”
“别贫了,开车。”
“诶!”绿灯跳出来那一秒,阿北抓着时间第一个就开过马路,保持最高限速,还不忘回过头说话,“祁哥,你知道我们在哪儿找到那家伙的吗?”
祈衍號没回答,语气平稳地提醒:“看路。”
阿北乖乖转头,过一会儿听见祁衍椃有些怪异的语调传入耳膜,“城东郊区的私人别墅。”
这在微信上就说过了,阿北却咧着嘴笑了,语气有些自得:“是那里,不过里边住的可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小情儿。”
“这B害我们找了这么多天,原来是窝在小情人那儿了,我和蚊子在门口守了两天,那家伙愣是他妈不出来!妈的,靠女人养的小白脸,明显是怂了,躲着不敢出来。”
祁衍椃面无表情地听着,阿北话里掺杂着私人怨气的粗口一路没停,可见那家伙有多招他厌恶。
等到了郊外一处废弃铁厂,将车停在门口,旁边还有一辆黑色的电车靠着。
两人下车,一进去就听见里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哭啼啼,面前站着一高高壮壮的青年,手臂肌肉粗壮,将衣袖布料撑得鼓鼓的,对面前哭化妆容的女人无动于衷。
听见脚步声,青年转头,看见两人进来,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青年名叫关闻,阿北却偏要叫人蚊子,搭着他肩膀贱兮兮地调侃:“蚊子,你可够狠心的,就这么看着人家哭啊!怜香惜玉懂不懂?”
关闻没搭理他,转头跟祁衍椃说:“这就是那家伙的情人,现在让她打电话吗?”
祁衍椃蹲下来,盯着坐在地上的女人,伸出手:“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面对那个强壮的青年时女人还能撒泼打滚、装可怜,此时被这个穿着学生服的少年盯着,她却仿佛在面对一头凶狠的恶狼,明明对方表情称得上平静,甚至没有说一句威胁的话,可就是让人从他眼神里看到了极其恐怖的狠戾,实打实的令人战栗。
那种打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恐惧,是生物本能的防御机制在做出提醒。
她移开视线,缩了缩脖子,哭饶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了我吧……”
“啧。”祁衍椃有些不耐,他赶时间呢,“闭嘴,手机。”
女人吓得一抖,哆嗦着翻出手机,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祁衍椃拿过手机,用背面拍了拍那张哭花的脸,沉厚的嗓音在这时候显得极具压迫感:“给金国宾打电话,找个理由叫他出来,记住,要是你露了馅儿,被他跑了——”
说到这里,祁衍椃眯了眯眼,勾起唇角盯着女人,虽然没说完,但意思足够明显。
女人连连点头,“我打我打。”
拿过手机,抖着手解开密码,女人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抓到他后,就能放了我吗?”
阿北听笑了,对这两人的塑料情谊啧啧称奇,这女人和那家伙真是绝配。
他帮着祁衍椃回答:“放心,我们只负责追债,不会对无关的人做什么。”
女人放下心来,握着手机擦了擦眼泪,清清嗓子,声音尽量装得自然。调整好状态,女人播了金国宾的号码。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按计划进行。
金国宾上钩后,关闻继续留在原处看着女人,祁衍椃和阿北去逮人。
金国宾长得倒是斯文白嫩,五官俊秀,带着一副金框眼镜,即使被拽着拖到这种破旧的废弃堆也不显得多狼狈,难怪能骗到富豪的千金,成功当上上门女婿。
只可惜,对方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家伙,拿着老婆的钱在外头养小三,赌博欠下一大堆债,却骗老丈人和老婆要去外地出差,其实是躲着藏着。
但是说他又蠢又坏吧,又知道怎么拿捏债主,他能放心大胆藏起来就是赌追债的人不敢得罪大企业家,如果他们敢闹到富豪面前,不说富豪信不信,光是为了保住面子都有可能出手对付他们。
更何况还有个被他迷得失智的富豪千金,当初能为了嫁给他要死要活,现在就能靠他三言两语坚信是被人陷害的。
那富豪能为他女儿接受这种家伙当赘婿,扶这么一个废物进公司,肯定也会为女儿摆平这一切。
阿北鄙夷地看着这人模狗样的家伙,忍不住上前踢了一脚,看对方捂着右脚嚎得死去活来,更看不起了。
真不知道那富豪千金怎么瞎了眼,看上这种东西!
“呸,有钱包养小情人,没钱还债,活该!”说着还想再补一脚,“害老子喂了几天蚊子,有本事再躲啊!”
祁衍椃却拦住了他,低头俯视金国宾,走过去,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们找你干什么的,限你今天还了钱,不管你是借钱也好,还是卖了你的私人别墅。不然,你和你情人的照片就会传到你老婆那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祁衍椃眼神示意关闻将那女人带过来,摁着两人的嘴给拍了几张亲密照。
“你们这是绑架!勒索!”
“放你妈的屁!欠钱不还,还好意思在这儿放狗屁!”阿北脾气爆了点儿,张口就喷,“祁哥,干脆把照片发网上,让这家伙出名。”
“等一下等一下,别发!我今天就还,现在就还!”
阿北对这家伙的怂蛋属性嗤之以鼻,对旁边两人耸了耸肩,任务完成。
阿北和祁衍椃站在门口,里边关闻在汇报进度。
“这家伙怂的可以,就这么一吓就怕了,他妈的,早不卖房还钱,非要老子找这么久。”
“他还要靠他老婆,肯定不敢让他老婆知道他出轨。”
“哼,那富豪千金看上这家伙什么了?难道就图他那张脸?”阿北有些不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嗯,有些糙,可能还有点儿黑,纳闷道:“现在的女人都喜欢白嫩的?”
祈衍號淡淡瞥他一眼,阿北有些害臊,放下手尴尬地笑笑。
转念一想,又说:“不过,要是他有点子担当,那咱也没工作了。虎哥说这次追到债,咱仨每人分一千。”
祈衍號没说话,过了片刻,开口:“这是我最后一次帮虎哥追债了。”
“什么?”阿北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对方的话后有些震惊,“为什么?”
沉默几秒,祁衍椃回答:“浪费时间。”
阿北想到对方的情况,垂下视线,语气蔫蔫地说:“哦对,你要高考了。”
这时,关闻打完电话走了过来,“虎哥说收到了,我们的工资到时候转微信。”
关闻拍拍两人肩膀:“吃一顿?”
祁衍椃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收起手机,转头,“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去哪儿?你还有事啊?”
“回去上课。”
“都这时候了。”
祁衍椃对关闻笑了笑,挥手道:“你的车我先骑走了,你坐阿北的车。”
“行吧,再见。”
“嗯。”
看着祁衍椃离去的背影,关闻收回视线,有些纳闷:“阿北,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安静?”
“刚刚他跟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话没头没尾,关闻却听懂了,“我知道。”
“你早知道了?”阿北有点儿急,“你们都不告诉我!”
“现在知道不也一样吗?”
“那也该提前说啊!”
关闻看着他:“提前说了,你要劝他吗?”
“我……”阿北拧着眉毛,一脸纠结。
“而且你觉得他想做的事,我们能劝得了吗?”
阿北不说话了,过了片刻,才开口:“他要高考,以他的成绩以后肯定会考上大学的,那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关闻看着他耷拉下来的脑袋,抬手用力揉了揉,“你觉得他是那种不讲情义的人?还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浅?”
阿北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摇了摇头,不满地瞪着他。
关闻笑着揽住他的肩膀,说:“我们应该高兴,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高三的体育课显得格外珍贵,但还是会有一部分学生抢着时间回教室自习,体育老师一般也都只是排个队点一下名,不到五分钟解散。
但一中不一样,学校追求学生成绩的同时,也很重视学生的身体素质,因此前二十分钟慕书漪在体育老师的要求下,跟着班级队伍跑了几圈,气都喘不过来。
剩下时间自由活动,慕书漪抓着时间坐在树下,将化学卷子铺在腿上做题。
正理着思路,不远处“咚”的一声,慕书漪下意识抬头,一道身影从墙上落下来,猝不及防地,慕书漪跟逃课回来的祁衍椃对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