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患难

—— 后来的许多个日子里,顾未笙会在学校,沈宅,回家的路上,医馆,以及那个花市遇到无数个样子的沈君生。可顾未笙就是觉得,真正的沈君生她还从未遇见过。

—— 民国十二年盛夏。

—— 那时的夏天就是那样,来的平平淡淡,偶尔带着猝不及防的热浪,满满的从沿海到内地,而江南的夏天一定是伴着水和莲子的。父亲的医馆偶有病人,父亲一天忙于研究医术,从未顾及顾未笙一天的踪影,也好,未笙也乐得自在。江南总有一望无际的莲叶,一个接一个的铺满水域,总有忙于采莲蓬与挖藕的人,穿梭其中,所以那时的小船是不会上岸的,一直一直来去与河流与湖泊之间。未笙偶尔与邻家的孩子嬉戏于河中,偶尔撑着画板在河堤上缓缓的画着忙碌的人们,或者远处一望无际的山。

—— 近来几天,未笙总会看见沈宅那个漂亮女人,有时慌张的穿梭在人群中,有时坐在醉春茶隔的二楼似与人交谈,未笙只觉得奇怪,因为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后来几天,她又发现,沈君生悄悄的跟在那女人后面,沈君生的行为勾起了未笙极大的兴趣,于是,也悄悄的跟上去。一连跟了好几天,顾未笙也只是看到沈君生的表情平淡,偶有皱眉,并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是说或者做了什么。

—— 直到那一天,那大概是两人认识以来最难受的一天,也是让顾未笙觉得她要永远站在沈君生这一边的一天,即使他们不熟,即使沈君生可能并不需要,可是有些事就是那一瞬间就决定了永远的。

—— 这天,顾未笙像往常一样,吃过午饭,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摇摇晃晃的出了医馆,还顺走了父亲的帽子。顺着自己熟悉的路很快的就看见了着急的女人,和不远处跟着的沈君生,未笙就这样在对街,看着两人从面前走过。然后默默跟上,说来也奇怪,这种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她还屁颠屁颠的跟上,虽然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什么的,但还是抑制不了她那个好奇和闯祸的心。跟了几十分钟,跟到一个小巷子,然后,顾未笙就发现,好几天一直没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她跟丢了,周围行走的人,和无数的巷子,她顿时感到一阵郁闷。转身欲走,却发现了那个女人,心里暗自庆幸,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 出自她的直觉,她觉得沈君生出事了,踌躇一阵之后,她选择跟上前面的女人,女人还是走像以前一样进了醉春茶阁,只是这次进了后院,而不是上了二楼。未笙从小在镇子里长大,爱乱跑,没有一点江南女子的柔弱,反而多了几分北方姑娘的活泼开朗,所以在镇子里混的挺不错的。和老板打了招呼,轻松地到了后院门口,就听见一个男声:“霜月,甩掉那个二世祖了?”接着响起了一个有些刺耳的女声:“呵,想不到这小子跟了几天,什么都没得到,却还是依依不舍,有几分毅力,今天找了几个小朋友陪他玩玩,怕是玩不死他。”未笙一听这那顾得听那后面的话,压着帽子就飞跑出茶阁。出门后才想起,自己啥也不知道,只知道沈君生有危险,在哪不知道,有什么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 顾未笙在茶阁门口走来走去,抬头看天,再过会太阳就要下山了,若是晚了,恐怕,沈君生就凶多吉少了。顾未笙开始慌起来,没有办法,只得开始一个巷子一个巷子的逛,逛的太阳没去半张脸。终于听到不远处传来叫骂和打斗,未笙慢下脚步。在拐角处停下,伸出头去,看见沈君生扭打在五六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男生中间,又打又踹,还骂骂咧咧。你看呐,巷子外面人来人往,一片安静祥和,那会料到巷子里会是这样?会是这样的与外面格格不入?

—— 未笙看着占下风的沈君生,知道就算自己冲上去也毫无胜算,反而会添了麻烦。转了转眼珠子,就开口吼道“沈爷爷,您今儿个怎么自己出来转巷子,君生呢?”然后又压着嗓子装出老人的声音“我就是出来找君生的,这孩子,吃过午饭出门,不知道去哪了,还没回来。”就踱着步子假装走,就听着不远处好像有些慌乱,又探出头,看着那几个开始推搡着,走了几步,又盯着未笙这边。未笙想也不想抓了一把沙,又捡了几个石子,突突的,就跑到沈君生面前,还不忘向后喊道“沈爷爷,这呢这呢,君生挨几个臭小子的打了,您快来啊。”然后转瞪着三步远的几个男生,心里又怂了。太阳马上就全落下去了,巷子里的没落感静静地袭来。对峙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对面有人说了句“哥,这妞不是骗我们的吧?”然后顾未笙想也没想就把手里的沙朝着对面的眼睛挥去,又丢了几个石子,拉着刚刚爬起来的沈君生就跑。“追!”后面没有被撒到的两个人很快就朝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 顾未笙拉着沈君生一路狂奔,后面的人也紧追不舍。可是在现实中啊,不管是美救英雄还是英雄救美什么的都是假的。两个人刚跑到巷子的尽头就被追来的两个人赶上了“看你们往那跑!”两个人吊儿郎当的看着顾未笙,眼里有些怨。未笙看着一边的沈君生“怎么办?”沈君生看了眼追上来的两人,一高一矮,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打!”说完就冲上去了,可是顾未笙哪里和男生打过架啊,最多就是和邻家的女孩子对骂和互踢。但是沈君生已经和两人扭在一起,顾未笙四下看了一眼,就看到边上有一个船桨,抄起船桨就冲上去,打对面的人,指着高个子的头敲,还念念有词“不许打沈君生!”一顿乱打,还被矮个子揍了一拳然后抓住了,“小妹妹,你个女孩子打什么架?”耳后传来嗤笑。看着占下风的沈君生,气不打一处来,看着抓住自己的手臂,回头就狠狠一咬,血腥味瞬间就溢满的鼻和口,“啊!!”矮个子尖叫着把未笙推开,未笙摔在地上,吐掉嘴里的鲜血,顾不及那里疼,抄起船桨狠狠的朝正吹手的矮个子扇去,正中头部,矮个子给拍蒙了。未笙觉得自己已经红了眼,又转身狠狠的朝高个子的扇去,没扇中,心急的丢了船桨就扑上去,咬住了高个子勒住沈君生脖子的手。又是一阵血腥,“啊!!!”高个子也是尖叫着松了手,可是未笙却不想松口,高个子疼的挥起另一只手,一拳揍向未笙的肚子。“唔...”这边未笙闷哼一声,就被高个子摔在地上,另一边,沈君生已经抄起了船桨,挥向了高个子的头,“砰!!!”高个子晕倒在地。矮个子也是缓过来,怨恨的看着顾未笙,然后恶狠狠地朝着地上未笙的肚子又是一脚,未笙捂着肚子,吐出一口血来,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那个高个子的。矮个子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沈君生,又是“砰”的一声,矮个子也是被沈君生一桨拍晕在地。

—— “未笙!你没事吧。”沈君生抱着蜷在地上的人。“我疼。”未笙眼角挂着泪花,捂着肚子,沈君生四周望了一下,只有角落里有一个狗洞,可以爬出巷子。“还能动吗?”沈君生拧着眉毛。“嗯!”未笙挣扎着站起来。“我们只有从这个洞爬出去了。”沈君生指着角落里的洞。未笙话也不说,就爬出去了,沈君生也跟上。两人刚爬出去,就听到里面急来的脚步声。听到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去她妈的!把老三,老四,背去医院!”。两个人坐在边上,靠着墙,听着远去的脚步,松了一口气。此时天已经黑了,有几颗星星挂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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