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周六,正在吃晚饭的时候,我收到了堂妹的微信消息:“哥哥哥,我被XXX大学录取了诶!。”一并收到的还有她录取信息的截图,最后还加上了一个“奸笑”的微表情。我自然很为她高兴,想起前段时间,我指导她如何填报志愿,每天在工作之余帮她查找学校,考证各专业的录取分数线,还有一些填报志愿的原则和技巧等等。说实话,那段时间花费的精力比我当年自己报考还要多。现在尘埃落定,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也终于舒了一口气,给她回道:“恭喜恭喜!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在向你招手。”
是啊,她才刚刚成年,身上充满了学生的朝气和对未来无穷的好奇心。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她去经历,去体验。想到这里,我的脸上浮上了家长般慈爱的微笑。
或许尚沉浸在对她未来人生的期待里,不知不觉我就联想到了自己的一些经历。
六年前,我同她一样,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激动不已,觉得未来的一切都是我们的。自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在我的记忆里,上大学之前,除了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在爸妈务工的东莞某个小城镇待过一个月时间外,我再没去过其他任何一座陌生的城市。我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见识上的浅陋,对未来的无限好奇最终冲淡了我对无知的恐惧。
就在早稻早已收割完毕,第二季秧苗叶色愈发深绿的时节,我带着一身稚气和农村娃特有的粗朴气质,踏上了北上的列车,终点站——青岛。
为什么选择了青岛,如果现在让我回答,我恐怕答不出来。因为我并没有认真考量过,在我的认知里,只有那么几个熟悉的城市名字,而青岛靠着海,又遥远,足够勾起一个少年对诗和远方的想象,于是我把它列入我人生的一个重要驿站。
到达青岛火车站那天,正好在大晚上,听说火车站旁边就是大海,本想去看看,但因太晚了,要急着赶往学校,所以作罢。打车一个多小时到的学校,夜色里的校园显得沉静而又朦胧,薄薄的雾霭像轻纱一样漂浮在半空中,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思绪,只感觉到青岛的夜晚很冰凉,让人完全忘记了白天的燥热与喧嚣。
多年以后,我渐渐淡忘了那晚来学校的情形,但那夜色的冰凉却让我记忆犹新,我时常感到自身语言的枯拙,无法具体而微地描摹那种感受。如果一定要我说说,我也只能打个比方:青岛的夜晚真的就如青岛啤酒一样清朗、爽快。
最初的生活,真的就如预想的那样,无所顾忌,也无需害怕。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学校那么大,学长学姐那么热情,我感受到了大一新生被偏爱的快感。接着,我像大多数人那样加入了几个社团,跟在学长学姐后面,时不时卖弄自己的积极性和自我感觉良好的幽默感。
在社团里,我经常帮忙做一些琐碎的事情,表现得像一个经久考验的忠诚战士,在班上,我也尽量让自己活跃起来,在教室里侃侃而谈,或在舞台上做浮夸的表演,以此来逗乐观众。也许当时的我的确获得了一些快乐,但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是毫无目的的尴尬配合以及粗鄙不堪的过度表演。
很快,我就陷入了迷茫。
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受人欢迎,在人多的地方,我可以表现得很健谈,但当我试图跟别人进一步交往时,我才惊觉自己语言和思想的匮乏。我常常感到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样去了解他人的想法,更不清楚如何表现真实的自我。我开始有些怀疑了,甚至于我为自己操着一口夹杂着乡音的普通话而羞愧不已。
到了大二,我打算把重心放在学习上。我本来报考的全是理工科专业,但最终被调剂到了中文系。入学时,我一度感到难过,心想我一个钢铁般的理科直男,怎么能像文科生那样卖弄起风花雪月。我本该像牛顿,像法拉第,像爱因斯坦那样去运算美妙的公式,去探索大自然的奥秘,而不是盯着几千年甲骨文的拓片苦苦思索:这个字的起源是什么。
我坚持着理科生最后的一丝倔强,自大二起开始选修理科基础课程和一些机械的专业课,只要修够学分,我就可以顺利调到机械专业了。没修过高等数学的大学是不完整的大学,那些文科生只会最基础的微积分,想到这,我内心一下子升腾起一股崇高的优越感,仿佛咸亨酒店里穿着长衣衫的孔乙己,唯有“之乎者也”之类的词句才能彰显读书人的身份一样。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那么顺利,由于我是大二才考虑转专业的,所以只能选修机械的大一课程,有些课程只有修完前面的课程才有资格选择。另外,对于我们这些外专业的学生,课程预留的名额是有限的,经常因为权重分不够而选不上课。我佩服一些聪明的学生,他们总能找到学院的老师软磨硬泡,施展他们的神通,只要老师一松口,就能如愿选上了。
我自知嘴笨,脸皮薄,也没有什么讨人喜欢的法子,只会干站在老师身后苦苦哀求,想必老师遇到这样的情况多了,更是不加理睬。在几次请求加课无果的情况下,我开始变得灰心了。“什么破学校,一点都不为学生考虑。”我用抱怨来平复内心的不快。
“学中文也许不错,我其实还挺喜欢中文的。”内心的另一种声音安慰道。我高考语文考了120分,这还不能说明我喜欢中文吗?
在修过几门理科课程后,我又回到了中文的课堂。我开始读名著,读文言,学诗词,也经常在空间和朋友圈发一些捕风捉影的文章和一些不知其可的诗,然后静待他人点赞,狂呼才子。那段时间,我对自己充满了迷恋,自比屈宋李杜,仿佛自己转眼成了一名清雅之士,周遭的世界怎么如此污浊不堪,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大抵如此吧。
对于学习,我经常在踌躇满志和后悔自责中徘徊不定,既想认真学习,积极上进,又时常应付了事。论文东拼西凑,作业做一些抄一些,时常憎恨自己不争气,又常常三分钟热度。所以,每个学期的成绩也大抵如此吧。
转眼就到了大三,周围不少同学开始准备考研了。我开始慌了,觉得学校对我充满了恶意,才大三而已,就这样在后面紧追,像是要把自己赶出校园一样。
那要不也考个研吧。我不是很确定,但似乎没有更多的选择,大家都这样嘛。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呢?我又一点没辙。十几年都是这么考过来的,什么时候考什么,一切都有人安排,现在需要我自己做选择,我变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要不考历史吧,因为我喜欢历史。我没有做过任何规划考量,就这样给自己接下来的路下了决定。
七月份开始复习了,坐在宿舍里我狂躁不已。室友可以在宿舍坐一天,看书、做笔记,而我完全坐不住,一边浏览复习资料一边耍手机,似乎一切都稳操胜券。对于考研,说实话,我没有任何的复习计划,不知道所报学校专业的报录比如何,更不清楚学历史将来可以去做什么。
直到考试前夕,我都没有认真看完过一本专业书籍,也没有完成过一套模拟试题,我像旁观者一样随着众考生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明知道自己考试无望,还固执地考完全场,在考场里坐到铃声响起才离开。结果不言而喻,我失败得很彻底。
但我好像满不在乎,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在意了。
终于到了毕业季,同学们都忙着拍毕业照,一如四年前刚入校园时那样忙碌。五子顶的风景、图书馆前的湖水都变得那么可人,让人不舍。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最后一瞬间的快门“咔嚓”声,定格了我在大学四年生涯最后的身影。
看着相册里那个眼神迷离而又忧愁的青年,我不禁回想起那个活泼、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少年,皮肤黝黑但眼神清澈,他现在在哪呢?
我回过神来,微信上又发来了一条信息,堂妹问道:“哥,那大学该怎么过呀?”我愣了好久,我该如何去面对一颗年轻的好奇的灵魂的发问。我认真地输入每一个字,给她回道:“大学应当这样度过:不要让人生最美好的四年成为你人生最遗憾的四年。好好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