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背着麻袋,兴致勃勃。二姨缠着母亲好奇的询问给她带了什么好东西。姥爷等在半路上,见四个人都在,也不搭话,办蹲在田埂上,抽起了旱烟管。
“爹,我们先回去了。”母亲眼看大哥,歪着头冲姥爷说。
“回哇,你们先走。”
太阳升到头顶,簌簌的落叶被风卷上门前的台阶,哗哗的踩踏声细数节拍,啪啪的柴火声袅袅萦绕。放下包袱,就等姥姥的玉米馍馍了。时隔多年,大哥心中难以忘记的就是姥姥的玉米馍馍和奶奶的莜面卷。
黄土人家以前种小米,小米是通俗叫法,还有比较官方的称呼,“稷”或者“粟”,古人常有“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说话。小米是中国人吃了两三千年的宝贝。山西人在外面常说小米养人,坐月子的女人最喜欢喝的炒小米粥。
可是,庄稼人再怎么种,终究是靠天吃饭,小米金贵,遇上旱年,涝年,收成少的可怜。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这边就种上了玉米。一年一成,每年的国庆节前后,就是北方人家收获的好时节。从地里掰下的玉米棒子,经过宽阔的大手,小颗粒脱落下来,家家的院子铺上厚厚的一层玉米粒,亮晶晶的晃人眼。赶上多日的晴天,玉米粒晒脱了水,驴车一车车送到打谷场,以前没有机器,靠驴靠牛拉着老树粗的魔石,一圈一圈的碾。到了九十年代,村子公社里,有了机器,柴油机嗡嗡作响的时候,是农村人最乐的时候。
交了税,卖了钱之后,剩下的就是留给自己的口粮。那时候没有白面大米,玉米面管饱。村下女人有各种各样的办法,总是变幻花样吃法。姥姥最爱做的,就是玉米面馍馍。
大白碗从一人高的米缸里盛出三四碗淡黄的玉米面,加上水,在黑陶盆里,使劲的和。农村女人是黄土地的精灵,她们上的厅堂,下的厨房,穿梭在黄沙滚滚的田野里,和男人一起种庄稼,收粮食。奔走在方寸的灶台前,盘算着一家人的吃饭开销。她们的手,带着神奇的魔法,将四分五裂的玉米团,一点点粘连起来,黄黄的玉米面在反复揉搓打压后,终于变得软糯,变的光滑。
姥姥不紧不慢,把沾了水的粗布铺在笼屉上,揪起盆中的玉米团,摊煎饼式的铺展在笼屉上。
母亲也不闲着,虽然做饭上没有得到姥姥的真传,总要自信满满的帮姥姥的忙,往厚实的大铁锅舀上两大瓢水,安上蒸笼,盖上锅盖,从院外的柴火堆里,抱起一捆玉米杆,塞在灶台里。玉米从上到下,都走进了农村人的嘴里。
不一会,水开了,顽皮的蒸汽从缝隙里钻出来,从堂屋到外屋,没一会,蒸汽就飘满了整个屋子,在蒸汽的亲吻下,面团迅速膨胀丰盈。玉米的香气也被带了出来。孩子们最喜欢这个感觉,大哥在屋子里上窜下跳,假装自己成了神仙。
出锅的时候,仿佛置身玉米田中,扑面的热气抵不住农村人的热情,氤氲香味,忍不住的想大块朵颐。
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姥姥端上一蒸笼的玉米面馍馍。像分蛋糕般,姥姥的铁铲子在一大块馍馍上整齐的一划拉,十几块正正方方的玉米糕。
小舅激动的从边上抢走两块,一块给了大哥,一块伸进自己嘴里。
“好烫”他含糊的吐出两个字,硬是把到嘴的馍馍咽进肚子。
“看那吃相”,大概是一袋烟吃完了,姥爷拍着屁股走了进来。小舅赶紧低下头,小手在嘴边呼呼的扇。
“小孩着急啥呢,”母亲在边上微笑着,“慢点吃,”
大哥学着小舅,咬了一块,烫的吐在炕上。姥姥在边上看见了
“你看花的儿子,学你呢?”
“花姐,海瑞学小七,好样不学学他吃饭的样。”小姨咯咯的捂着肚子前仰后合。
“海瑞和小姨学,吹凉了,再吃,”
“家里有个小东西,吵的屋顶就要塌了。”姥爷依旧拍着一颠一颠的走进,布鞋一脱,小嘴一吧嗒,挪到了正中间。母亲把大哥拉到自己跟前,免的大哥冲撞了姥爷。
那时候农村人吃饭很讲“规矩”,一家之主,也就是常说的男人,都是坐在正中间,饭和菜都是摆在他眼前。姥爷坐好了也不动筷子,眼巴巴的看着,姥姥意会了,忙着从后堂,把他的酒盅拿出来,摆在他眼前,姥爷手一伸,接过来,从窗台上拉出晒了一上午的半瓶二锅头。
这么一晃悠,酒在瓶子里打着转转,拧开盖子,慢慢的不多不少,二两一盅。
“海瑞,敢喝不?”姥爷边拧盖子,边问大哥。
大哥就在姥爷手边,话也不答,伸出小手,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啊,好辣,啊”大哥惨叫起来,要扔酒杯,姥爷看的准,毕竟是自己的命根子,一把接过酒盅。
“爹,你看你,你叫他喝着干嘛?”母亲把一块馍馍递进大哥嘴里。
大哥打了个滚“好辣,好辣,不吃了,”撤出了战场,下了地。
姥爷也不管大哥,小泯一口,半露着牙,冷笑。“哈呀,这家伙,”
“你不吃了,海瑞?”姥姥扯住他的衣服。
“不吃了,好辣,我出去耍”
“这孩子,吃啥了,正经饭也不吃。”姥姥一脸狐疑。
母亲,夹着咸菜,往嘴里送“娘,你别管他,那孩就那样,正顿饭不吃,不知道等着吃啥呢。”
“哎,要是小七这样,”姥姥端着碗“我大逼兜,早就过去了。”
“他爷爷奶奶惯的,咱们吃,别管他,等吃好的呢。”
姥姥也不脱鞋,斜坐在炕边。一只脚撑着地,另一脚半搭着,谁够不这,她就凑过去,给这个递饭。给那个夹菜。
小舅吃的最快,什么东西一骨脑就往嘴里送。正吃着,外面忽然吵嚷起来。
大哥听着热闹,跑到门外,远远的听着墙外,有人大骂,
大哥跑回家问道“妈,石廉是谁,外面有人女人在骂石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