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干什么都比较滞后，尤其是看电影，刚上映不久的片很少及时去影院观看，等到大半年过后，偶尔得闲，心中才浮起一些片名，用手机或电脑独自看完。两个月前躺在床上深夜看了《你好，之华》，一个月前看了《邪不压正》，半个月前看了《我不是药神》，五天前看了《妖猫传》，直到今天中午才一边吃着饭，一边点开了《无问西东》。

        片名出自清华大学校歌，我不知道这部片拍摄的幕后背景，但通观整部影片，就是一部清华大学校史的生动再现，但其表现方式不是历史记录片式的宏大叙事，而采取对不同时段清华学子的个性描摹，在一个个鲜活的灵魂中勾勒出一种一以贯之的精神品格――真实。简单通透的词，却很难做到。我习惯用已有的表达、俗成的方式在固定的轨道运行，却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成为异端异类而被世界抛弃，很少聆听自己的心声。即便听到也很难顺从内心而做出相应的改变。触动人的往往是缺乏的东西，正因为缺乏追寻真实的勇气，本片对我灵魂的作用便不言而喻了。

        影片用多时空交错叙事手法，粗看似乎是四个独立的故事，直到片末才恍然，只要将它们按正常时序排列，人物关系及线索也就清晰可辨了。但影片为何不以线性展开剧情，转而以倒序甚至乱序这样非线性的方式？我想可能有两点原因：一、为设置悬念而刻意为之，让人置身于镜头的迷宫中一步步探寻出路；二、将主题通过不同色调的“颜料”（时代语境）螺旋辐凑于一点，从而达到直击人心的地步。不知其他人看的过程有哪些体验，我个人有几个瞬间明显出现一种莫可名状的异样感觉。

        第一个瞬间发生在1923年的北京清华学校，当时的清华正处于从留美预备学校向综合性国内一流大学转变的关键期。在校学子也有中学与西学、文科与实科如何协调的困惑。典型实例就像影片中的吴岭澜。学业考试成绩发布的那一刻，不出所料，国文、英文又是第一，而物理却是“不列”，这让有志于科学救国的他十分苦闷，接着又收到了转系通知，更动摇了其最初的信念。梅贻琦在一个雪后的晌午语重心长地说出一段耐人寻味的话，“人把自己置身忙碌当中，有一种麻木的踏实，但丧失了真实，你的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吴问：什么是真实）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这应该交代了电影想表达的核心思想，镜头也随着梅贻琦平缓的叙述连续换了数个镜头，那是电影中另外三个故事的片断。

        第二个瞬间发生于1938年的昆明，正值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期，为了实施国民政府以时间换空间的战略计划，国民革命军节节抵抗，为大批重要物资转移到大后方赢得时间，其中也包括科研机构和高校。北平的清华、北大、南开在长沙刚站稳脚跟，又被迫继续迁徙，一路历经千难万险，最终在云南昆明落地生根，组建了赫赫有名的西南联合大学。影片中的沈光耀作为清华学子，已随学校千里迢迢来到春城，成为西南联大的一员。西南联大诞生于国家危难之际，建设经费奇缺，其建筑设计师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数易其稿，不断降低标准，才实施了如下方案：“所有校舍均为平房，除图书馆和东西两食堂是瓦屋外，只教室的屋顶用白铁皮覆盖，学生宿舍、各类办公室全部都是茅草盖顶。”（参看岳南《南渡北归》）这也是影片中梅贻琦校长忧心忡忡的原因。有一段感人的小插曲，雨季悄然而至，连日阴雨绵绵，一位身穿长袍的老先生正在教室给联大学生讲授物理课，外边大雨滂沱，不断击打屋顶铁皮，发出隆隆声，先生连比带划，反复陈述，都未能穿透大自然的“天籁”，将知识输入学生的耳朵里，无奈之下，只得在布满演算符号的黑板空隙中写下四个字――“静坐听雨”。于是整座教室唯闻雨声，雨水从屋顶裂隙潺潺而下，但个个不为所动、正襟危坐，专心听雨。随着沈光耀推开教室窗户的一刹那，一副天人合一的渔夫捕鱼图映入眼帘，伴随着外国体育教员响亮的跑操口号声，我的心中油然升腾出联大校训――“刚毅坚卓”，并为之鼓舞。“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是当时联大学子在校园贴出的对联，即是自嘲，又是校训精神的生动写照。（参看岳南《南渡北归》）沈光耀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求学、思索，在目睹敌机轰炸后的惨烈景象，心念昨日鲜活的生命转瞬而逝，内心悲苦不能自已，最终违背家训和母亲的教诲，毅然加入飞虎队，去实现心中的真实，直至献出生命。

        沈光耀的生命中还有一位关键人物，就是吴岭澜。在警报常鸣的岁月里，跑警报成了联大师生的家常便饭，众人以昆明制高点五华山上的灯笼数量、颜色，以及警报鸣响的不同来断定行止，这给正常的教学带来极大困扰，因此联大师生索性在昆明乡间山沟中教学，甚至彻夜不归，开夜课。影片中吴岭澜就在山沟中对沈光耀等讲解泰戈尔的诗，“当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有段时间，远离人群，独自思索，我的人生到底该怎样度过？某日，我偶然去图书馆，听到泰戈尔的演讲，而陪同在泰戈尔身边的人，是当时最卓越的一群人物。这些人站在那里，自信而笃定，那种从容让我十分羡慕，而泰戈尔正在讲‘对自己真实’有多么重要，那一刻，我从对思索生命意义的羞耻感中释放出来，原来这些卓越的人物，也认为花时间思考这些，谈论这些，是重要的。”语毕，炸弹从天而降，沈光耀的一生就此转变。当他开着飞机投放食品给一个孤儿村时，内心闪现出“真心、无畏、正义和同情”，而这样的心理品格也传递给在孤儿村的未来清华学子陈鹏，也就是影片中第三个故事的主人公。

        鉴于时间和精力有限，对该片的探讨只能暂告一段落，但影片中所展示的深层内容实际是讨论不尽的。再次强推这部电影，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