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依然是明媚春光,园子里几只鸟儿兀自滴溜溜唱着,李袈澜与凤舞在廊下坐着聊天,痴缠着问是他李家的哥哥们好,还是凤舞的弟弟好?
建康城中,李家三子,长子李晋西年方二四,已有家室。其人温润如玉,性子最是随和,好结交能人异士,为人豪爽,家中所养门客多是他的知交好友。次子李晋东已然二十有一,至今未成婚娶,虽年轻但学识广博,酷好琴棋书画且精于歌赋,嗜书,以书为友,虽不擅言辞,奈何生得副好皮相,加之尤擅作美人赋,一赋倾城,引城中未婚少女竞相追逐。
三子李晋北十七八岁,正值媒人踏破门槛的时节,素来冷俊,素有冰玉之称,精于骑射,甚少出门,如若出门,必是他二哥跑哪户人家去临摹孤本三日不归,连人带书一块请回去,待哥哥抄摹完了,再上门赠礼还书。 是以,时人都道李家二公子的话都叫哥哥与弟弟说没了,李晋北却认为自家兄弟这些年的套话废话,都教自己一个人说了。
风铃见自家小姐痴缠着追问凤舞是自己的哥哥好还是人家的弟弟好,正拿着剪子修剪花枝的手便停了下来,开言道:“哪有这样痴的,让你夸赞凤舞大家的弟弟把咱们家三位公子爷全比下去,你能答应?”
凤舞闻言一笑:“哪有。李家三位公子人物风流,闻名建康,试问谁家小姐不倾慕。” 李袈澜闻言得意非凡的斜睇了风铃一眼,凤舞夸下她鼻子:“不过呀,在姐姐心里,天下再好的男儿也比不过自各儿的亲弟弟!就好比再好的男儿也比不过你的三位哥哥!”
李袈澜眨眨眼睛,细密的长睫毛也带着调皮的颤动:“那大家的意中人呢?也比不过么?” 凤舞在她腰上捅了一下:“哇,原来你个小坏蛋在这等着我呢!”
李袈澜猫腰躲没躲过,拦着她手,尤不死心:“怎样?我三哥比你家青鸾如何?”
“不好,我要搬出去住,省得你这没羞的继续编排人家!”凤舞假意恼怒,却见李袈澜圆润的脸蛋红朴朴的,似是信以为真,忍不住捏了一把:“你呀!”
李袈澜正要还手去挠她,却听得琵琶铮铮之声隐隐传来,停了动作凝神一听,冲凤舞笑,右手食指指了指耳朵,左手轻轻扯了扯她衣袖,站起来,冲风铃招手,风铃会意,方搁了手头东西,李袈澜已经抬脚往院外走。 风铃冲随即起声的凤舞欠了下身,凤舞省得也跟着行去,随即摆摆手让侍立的丫头们各自忙去,不用跟来便跟在二人后面去了。
寻着琵琶声,三人穿花拂柳,李晋北的院子近在眼前。 进了院门,过玄关,跨过前厅,后院假山亭子里,一人怀抱瑟琶背靠亭柱正在弹琵琶。
只见他信手捻抹,曲调轻快,与群鸟相和,再观面上,低眉,凝唇,只专注于拨弹。阳光自头顶斜逸的大槐树枝上,在叶与叶之间灿然落下,头顶一片郁郁葱葱,明媚、耀眼,整个人都融入这春日。
刘晋林与李晋北只在假山下随意坐了,闭目倾听,李袈澜行到近前,一抬眼见着这般光景,双目望去,只觉得光芒耀目,不可直视。却无法收回目光,双眸紧凝着那下垂的眼睑与紧闭的唇,曲调渐缓,没来由的觉得心下凄凉,凝绝了一股冰寒之意,彻骨悲伤自胸中一点一丝蔓延至指尖,泪意逼人,粒粒珍珠自目中滴落,肌肤被一阵一阵寒意包围,动弹不得间突的心中冰寒碎去,撕裂般的疼痛起来。
凤舞见她神态有异,待要唤她,却见她面色凄惶,珠泪滚滚,因不知缘故,一手扶了袈澜的腰,一手忙向因回避刘晋林而停在后方几步远的风铃招手。
风铃跨步过来,见了李袈澜的景况慌得一叠声的叫:“小姐,小姐!” 她这边喊着,嗡的一声,自是琵琶弦断了,刘晋林与李晋北也起身往这边来,却见李袈澜依然只是浑身紧绷,落泪不觉,李晋北也顾不得旁的,忙打横了抱起来,捂在怀里,低唤:“澜儿,澜儿!”
李袈澜本似正受刀剐冰扎之刑,却觉得这切肤刺骨之痛依然无法掩过心中之痛,茫然无着间觉得身子一暖,听到耳边有人轻唤,空洞目光自空远处回转,叫声“三哥”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就直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涕泗横流。
李晋北只抱着她就近坐了,如哄婴儿般轻抚着背,低声哄着。待哭声渐断续了,轻声哼着不知名的调儿,摇着晃着,直到李袈澜睡熟了,才抱起来放进自己屋里。
李晋林将妹子放到自己床上,盖上被给掖好了被角,听着李袈澜时不时抽咽一声,想起李袈澜并青鸾、刘晋林还在外面,忙留了风铃在里面守着,出来见着伫在院子里各自不言的三人,一脸歉然,忙一边遣了人去报母亲云氏,一面邀三人去隔壁书房坐了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