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随爸妈去了镇子里上学，回去的次数也比较少，随着自己年龄渐长，知道害羞了之后，即使偶尔回去也是极少串门的，更别说去六妈家了。

这几年六妈家在打打闹闹中也添了一儿一女，这两个孩子时常被我那杀猪的大爷爷左手夹一个，右手夹一个，就像拎两个小鸡仔一样。大爷爷平时一点也不讲究，穿衣服经常把裤腰别在衣服外面，如果裤腰大了随意捡个布条在腰上绑着，袖子被猪油磨的光亮光亮的，就像他那把磨的光光的杀猪刀，头上绑一个泛黄的白毛巾，那时候大爷爷的形象在我眼中就是济公和游击队员的结合体。

他一笑，露出几颗黑黄的牙齿，褶皱的脸有了一些慈祥的意味。他很爱这两个孙儿，随着孙儿的出生他和六妈之间的争吵少了很多。

那年我上初二，我从学校里回来的比较早，我随爸妈一起回到了爷爷家。刚一回来就被大娘叫去吃饭，大娘是大爷爷家的另外一个儿媳，住在六妈家隔壁。

吃饭的时候，大娘叫了本家的所有孩子和家长一起吃饭，唯独没有看到六妈一家和大爷爷。

“大爹呢？还有美娥他们怎么也没有来？”我妈妈问大娘。

“他们来干嘛？她的孩子们跟猴子似的，美娥什么也不懂，别人叫她吃饭也不懂的!那个老不死的，脏死了，他上桌了你们吃得下？”大娘一边说，一边把嘴往隔壁努。

我听了有点生气，正想插嘴，我妈妈用脚踢了我一下。

我有些闷闷不乐，等到大家都上桌子的时候，我以肚子疼为由，借故逃了出去。

我看到院子六妈的两个孩子，他们穿的比较破旧，头发上也沾满了灰尘，瘦的很是可怜，小脸都尖尖的，眼睛显得极其大，他们在外面玩沙子，他们看到我来了，有点怯生生的跑到屋子里。

“你们别跑，我是你们的姐姐红儿！”我一边跟着他们跑一边叫着。

到了六妈家，我看到了六妈，那个有着一头秀发的美丽女人，此时已经剪去了长发，眼角有了清晰可见的皱纹，极不适宜地挂在她刚刚二十七岁的少妇脸上。

她看到我来了很欣喜：“红儿，你这么大了，上初中了吧！要好好读书啊！读书真的很好。”

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把音量放到最大，好像别人也听不清一样。

然后她指着躲在她身后的两个孩子，说：“这是你的弟弟妹妹。”

她介绍弟弟妹妹的时候好像有一丝丝喜悦扬上了嘴角。

弟弟妹妹们对着我做了一个鬼脸，他们非常开心，他们的这种表现让我感觉很少有人跟他们玩，也很少有人来他们家一样，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真诚善良天真，他们渴望又害怕和别人交往，或许在他们眼里，眼前这个衣着整齐，从镇上回来的姐姐，就是他们尊贵的客人吧！

“弟弟妹妹真的很懂事！”我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着。

六妈点点头，她嘴里喃喃地说着：

“如果没有你弟弟妹妹，这个日子不好过啊！没有人和我沟通，没有人和我讲话，你六叔有任何事情不和我商量，周围的人说我是个傻子，红儿，你说，如果长期没有人和你交流，你会不会时间长了也受不了啊！”

她说着说着就激动了，音量越来越大，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她，但是我心里特别难过。

“咳咳，咳咳，说什么呢！”大爷爷从房里走了出来。

此时大爷爷再也没有以前杀猪时的那种精神劲儿了，他走路背驼了很多，就像弯腰的麦穗一般，牙齿只剩下零星的两颗黑黄大门牙。

六妈感觉大爷爷出来了，吓得惊了一下。头立马低了下来，去拿扫帚。

“哦，红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大爷爷看到我立马变得温和了起来。

“今天周五和妈妈一起回来的。在大娘家里吃饭！”我答道。

“哦，快去把橘子拿给红儿吃！”大爷爷用手指着桌子上红色塑料袋，吩咐六妈。

这时，六妈的两个孩子一直盯着红色塑料袋，好像极其不情愿的样子。

“我不吃，我不吃！留给弟弟妹妹吃吧！”我说。

“他们不吃，他们一天到晚不好好吃饭，尽瞎吃零食。”大爷爷一边说一边瞪了两个孩子一眼。

两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哭的很伤心。

我接过六妈的橘子，剥开递给弟弟妹妹们。他们没有立马吃，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橘子瓣，先舔一口，然后小口小口地咬，吃完之后还舔一舔嘴唇。

这时六妈不见了，我环顾一周，发现六妈躲在门后面轻轻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