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活明白了,我以前没有俩朋友以后更没有朋友了。我越成功,名气越大,就越没有朋友。
疫情关系,原来的球友都隐而不出了,都自觉了,听上去都他娘的那么有素质,叫都叫不出来,好像只有我不自觉我没素质似得。还有几个厚着脸皮对我说,听领导的,你自觉点。我嘴上说您说得对,心里却骂,去你娘的,如果都听领导的,哪里还有秦皇汉武?哪里还有唐宋明清?干脆都叫大周臣民得了!是造反派推动了社会的车轮。如果没有这些,说不定我们还在树上没下来呢,八国联军打进来,我们只能用烧火棍杵了,这社会就别没得进步。臣民,骨子里的奴才!
制度规则是干什么用的?是约束人的行为的,说白了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这社会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甘愿做统治阶级的帮凶、做制度王国的臣民,发现制度有漏洞巴不得挺身堵上,而且自认为高尚是有素质的楷模;另一种人也研究制度规则,发现漏洞就把笼子裂开钻出去,再踹上几脚,我可能就是那第二种。
老球友臣服的臣服,叛逃的叛逃,只有再结交新球友了,必定不想被约束的人更多些。新结识的球友难免是工作圈里的多一些。常在一起打球,关系便迅速拉近,气氛也融洽得很,但很快麻烦便来了,有两个球友求我帮他们挪挪位置,他们把我当“大官”了,让我尴尬又内疚,感觉这么好的搭档找我却办不了都是我无能,我巴不得像郭冬临那样,扛着铺盖卷,连夜把那两张火车下铺给排回来。可是,我转而一想,这也不全是我的错,他们开始就在欺骗我,打球捧着我,原来都是有目的的。哎,我现在只想打球,干净的球友关系其实也不好找呢。深夜望星空,有流星下饺子般跌落,我想许愿,掐指一算,球场上没有朋友。
前几天我年休,闲得蛋痛,便叫几个陈年老友一起坐坐,这些陈年老友也够捧场,远得坐火车倒地铁刷共享单车来的,吃的是涮羊肉,因为便宜,因为我请客。开吃了,他们说,大哥您说两句,我开场白说:“一起喝茅台吃鲍鱼的没几个是朋友,但是一起涮羊肉喝二锅头的一定是哥们儿。”
我为我给自己的吝啬找到如此富丽堂皇的理由不脸红而感到自豪。
陈年老友一齐称是,都一口干了,说茅台喝不出这味儿。其实我们都没有喝过茅台,而且都鄙视富贵,嘲笑地说:“呸!茅台有啥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粪土当年万户侯,穷人自有英雄气。
喝得没有虚伪了,氛围当然错不了。老婆也被带入气氛,大家都在谈笑风声,除我以外,都抢着说话。看着他们兴奋地吐槽着过去,我瞪着眼质问他们说,我那是那样吗?他们指着我说,你那时就那吊样!哈哈,我真娘的开心。
除了我都喝了不少,我邀请朋友到家里一坐。坐火车来的都跑了,说下次下次一定,剩下的都来家中坐坐,蓬荜而生辉。
老婆捧上早已洗好的水果,而我急于要炫耀自己的画作。我口似悬河地讲述着我画作的深刻寓意,说我的“秋日暖阳家禽图”是多么的和谐淡雅,指出这群鸭子里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谁和谁是一对儿,谁又是是谁的二舅母,说我的画是如何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说我的画如何接地气守风节,早已跳出了大俗的循环把大雅逼下神坛。
老婆递给一方纸巾,让我擦擦嘴角的白沫子。
我觉得正面夸得还不够,于是就开始抨击国画市场的虚伪、抨击牡丹图的铜臭气、喜鹊登枝的浅薄味儿、还有五子登科的虚假……总之一句话,他们都太低级了。朋友们拍着大腿说,听大哥这么一说,醍醐灌顶,茅厕顿开,都拍着胸脯说,回家就把那画撕了,不再挂客厅丢那人了。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拿出我的几幅画作。几个朋友一哄而上,蝇舞蝶飞一般,抢走4幅,又被我抢回来两幅。我说,这两幅我自己都不满意,绝不能像那些不要脸的画家一样让劣质画流入市场,毒害百姓。
朋友说,没事,我喜欢啊!我说,喜欢也不行,我和那些个画家不一样。朋友还要抢,我说你再抢我就抹脖子了。说着就要进厨房拿刀,老婆那唪捧得也好,一把拉住我说,咱毕竟也算是半拉俗人,不能为艺术献身。朋友看要出人命,这才作罢,说,嫂子,我们看出来了,你家厨房都充满了浩然正气,而我们家只有抽油烟机。
没拿到画的扼腕惋惜,拿到画的再也不撒手了,告别时,连手都不和我握了。
几天后,拿了我画的朋友给我打电话,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最后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求我别为那几个朋友画画了,这样他手里的画就是唯一。
我听了窃喜,我靠,人都这么自私啊。
又过了几天,他又给我打电话,嘘寒问暖问我身体怎么样,又问我多大岁数,祖上有没有猝死的先例。最后,我听明白了,他是问我什么时候死,我死了,他手里的画就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