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没有皮夹的包裹，没有相框的装饰，那只是随便散乱堆积在老旧木制抽屉力的几张褪色泛白的旧照片。
她年轻的时候很美，很美。油黑的长发，垂及腰下，坚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还有那瘦削的脸庞和光滑的肌肤......我依稀能够看到她的青春，像每一个少女一样的——她也会紧紧追求着当时时代的潮流之势，那时候的她，也应是心有怀想，或许是天真和灿烂，又或许是未来和远方。
二
南方的三月，或许春风早已吹走了那种彻骨的阴冷，或许晚霞漫过天际，或许，日子还算不错，我推门入住她家。可是气氛并不算十分的融洽，除了她的欢喜，在无其他。
我挥动着双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感慨那荏苒的时光过于仓促。她眸中的坚定早已悄然离去，脸上的苍白赤裸裸的浮现出来，我捏住她粗糙的食指，尽管刺痛着我，可我还是欢喜着，欢喜于她温柔的目光和她双手的爱抚。因为我清楚明了，她是如此的喜欢我。
三
那时候，她到哪儿都会带着我，有时我就在她劳作的田埂上睡觉，有时，我藏于茶园里的凉阴下……我始终看到她弯着腰，留着汗，用锄头，用镰刀，又或者用毫无掩护的双手耕作在地里田间。还好，她会在休息的时候来陪我，给我摘田埂边上的桃子，给我捉稻田里的红鱼，会把捉来的绿蚂蚱穿成串儿，把螃蟹栓上线给我当玩具，她把她听过的故事讲给我听，她把每一点空闲的时光都留给我，与我游戏，与我欢笑......
四
日子的持续更迭，加重渲染着她面容上的沧桑。我莫名的觉得她有隐约的寂寞，所以她才会和我聊天，聊她的智慧，聊她的过去，聊她逝去的童年和青春。我喜欢听她的故事，喜欢她讲故事时的沧桑脸庞上洋溢着的幸福。
她也时常会和我玩笑，有时也一本正经的告诉我那些生活中必要的规则——“人不会，世上学；刀不快，石上磨。”“即便有的长辈对你在如何的不好，你也应该敬他几分”......后知后觉，我才发现对于没上过几年学的她，说出如此的话语，是多么的了不起。所以我喜欢上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因为这是值得我终生翻阅的。
五
她经历过许许多多的离别，长大后，成家后，生儿育女后，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回家，回家看她的母亲，她最常念叨的事就是：“没事儿多到你阿婆家里走走。”她害怕离别，所以她小心翼翼的珍惜着，也教我珍惜着。
当我换下了她亲手为我做的花布鞋，当我自己也能把头发梳的很顺滑，当我学会收拾自己，当我的房间干净了整洁了，当我也可以陪着母亲弯着腰流着汗，当我，当我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到了床头......我终要离开，她不确定我最终会不会回来，连我也不确定。她可能心中也是害怕了的，她怕自己再一次的孤独，可最后还是说着年轻就应该出去闯一闯的话语。那一天，她固执着说要送我。头一次进省城的她，显得如此委屈，她惧怕着这车水马龙的城，她不懂如何避开拥挤的人群，不知到怎么与外界接轨。那一刻，她像个孩子，胆小，无助，执拗却又强忍着要坚强。至少在我眼里她是这样......
六
北方的秋，凉的也是透彻。某个清晨，我忽然接到她的来电，声音有些急促，她问我一个人有没有好好的。后觉她是在噩梦中惊醒，梦到了我的不适。
她一定很着急吧，我甚至不敢想她的每一天都是如何度过的。我只记得她皮肤黝黑，眼神是满满的倦态，双手只有密麻的伤痕和暴起的青筋，她的头发长了又剪，剪了又长。或许她依旧弯着腰，流着汗，劳作在田野间，奔走在山林间，在那人迹罕至的小山村里，数着每一个日出与日落，又或者一个人在夜晚播放着自己喜欢的节目，却坐在沙发里累得睡过去......
或许，她就这样盼望着，盼望着……
久久未归，微思母亲容颜，如夜雨搅扰我梦魂，不知远方的她是否如此。
我庆幸，我不能选择最好的，但那最好的已然选择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