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自习，祁连心里都很乱。同桌担忧的眼神和乱糟糟的书堆好似全都压在了肩膀上，让她十分压抑，喘不过气。

对自己讨厌成这样的人，除了前同桌温绘，还能有谁呢？可温绘和自己同班，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第一排，背影看着瘦弱单薄，一头披肩的长发乌黑顺滑，怎么看都是个温雅的古典女孩。同桌说不认识，那肯定不是温绘了。不过，要不是她曾经做的那些事，祁连还真以为温绘就像她的名字和她的容貌一样，温婉美好，与世无争。

果然，提到温绘，就想到她高一和程栩干出的那档子恶心事。

祁连还是无法集中精力去看眼前的英语题库。那些英文字母似乎无限地变形扭曲，继而成为一个一个漩涡、黑洞，把她的所有精力，都生生吸了进去。

好不容易生生捱到了晚自习放学。祁连的双眼似乎放空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聚焦在哪里，也不知道一会儿该以怎样的姿态和方式去面对那个女生。但她知道，她不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她只是不想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去面对自己深为困扰的琐事。

等到班里同学都差不多离开，只留下稀疏几个人时，一个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出现在门口。

“哪个是祁连，麻烦出来一下。”

祁连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同时将手机放入风衣口袋里。

屏幕的光随锁屏暗下来。界面定格在与宋怀瑾的微信聊天界面：“放学到我们班门口等我”。

“有什么事现在就说，把人书扔地上有意思？”祁连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生，声音不大，但是低沉，透着隐隐的不耐烦。

女生眉眼化着极淡的淡妆，却戴了个直径夸张的美瞳。嘴唇上一抹略带荧光的粉红显得格外突兀。她一出口，娇媚得有些嗲的声音刺得祁连耳膜发疼：

“天天惦记着别人男朋友，想尽办法和人家制造偶遇，你还要不要脸啊？我知道你是艺术生，不正经，但是也别那么不要脸吧？”

祁连头皮猛一发麻。

惦记别人男朋友？

艺术生？不要脸？

每一句莫名其妙的攻击都让祁连怒从中来。

“去你妈的，你倒是说说我惦记哪个男的制造偶遇了？艺术生怎么了？挖你祖坟了是吧？艺术生起码没像你一样血口喷人吧？”祁连冷笑，理直气壮炮打连珠的一串话让对方愣了几秒。“会说人话就说人话，不会说就滚回你的鸡窝舔毛，跑我这来找刺激？”

“你惦记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婊子，整个十五班都看出来你天天惦记人家，装什么白莲花？”女生声音更高更尖锐，“我和程栩感情很好，你要点脸吧，还真以为程栩能看上你？高一看不上你，高二也肯定看不上你！”

祁连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她猛地想起了同桌那句话，“如果你喜欢上他们班其他人，程栩又要作妖了。”

眼前的，就是程栩他女朋友吧。真是可笑，望着对方怒气冲冲的样子，她突然有点恶心，本不存在的事被生硬捏造成了事实。同时也不得不承认，程栩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一般女生都望尘莫及。

“你他妈给我闭嘴。”祁连尽力按捺着自己的怒火，语速十分缓慢，“不管是不是程栩自己说的这些话，没人相中你家那位歪瓜裂枣，回去告诉你老公，自作多情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为了虚荣心，什么狗屁话都说得出！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喜欢的人不是他，请他自重，给自留点退路，别让曾经喜欢过他的人都觉得瞎了眼！”

一字一句，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女生彻底发飙。“你逼逼那么多谁信！你不喜欢程栩怎么会那么多次出现在我们班附近！”她双眼血红，嘴上的荧光粉色染唇液已经干成一块一块，十分难看。

“随便你意淫。无中生有也要有个限度，跑别人班里碰别人东西，请问一个课业繁重的理科生，你闲的？有时间化妆有时间找事儿还不如多写几道题。”

祁连的白眼快翻到头盖骨上了。她现在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仿佛下一秒就能吐对方一脸。

从远处目睹了一切的宋怀瑾走过来，径直拉开了祁连，顺便回头瞥了一眼怒火中烧的女生。

祁连回过头，笑意盈盈：“对了，下次别用荧光色的劣质染唇液，这么黑的皮肤还全都是痘痘，真丑。”

“你他妈傻了是吧？你知道这女的是十五班的混混吗？”宋怀瑾低声斥责祁连，身后女生穷追不舍的叫骂声成了独特的背景音乐。

祁连彻底炸了。“被劈头盖脸骂了的是我！”

“估计是程栩煽风点火了吧。丫的，这孙子，真是闲的。”宋怀瑾扶额，一阵头疼。“但是你跟她闹一点用都没有。我问你，你是不是去四楼找过殷淮左？”

“……嗯。”

“现在没几个人知道你喜欢殷淮左，倒是都记得你高一喜欢过程栩，肯定就以为你去找他的。程栩自己又不是个好东西，肯定死揪着高一那点破事不放。”宋怀瑾也是无语了。祁连真的要多傻就多傻，她明明是知道的，去找殷淮左肯定就被程栩拿来大做文章。怎么就那么控制不住呢？

宋怀瑾的话，祁连一句都没听进去。心乱如麻的她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她在乎的是，殷淮左肯定也听到了这些话。

欲哭无泪。

回到教室，一个人都没有了。祁连收拾了书包，关灯锁门。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七分了。距离教学楼清人还有不到十分钟。

她望着面前通向黑暗的楼梯。

十分钟的时间。

那天夜里，祁连失眠了。她坐在书桌前，一页又一页地刷着题，写字和翻书的动作十分机械。

眼前全都是自己今晚的举动。

上楼。

十五班。

拿掉门口没有锁上的门锁，在黑暗中凭借记忆，走向了殷淮左的位置。他旁边的位置，也就是他的同桌，程栩。

随便抽出两本课本翻开首页，确认了是程栩的书。

又凭借微弱的光，抽出一本数学习题册。

然后，把一整排书，掀到了地上。就如同程栩的女友对自己的书那样。

拿着刚才的三本书，走出教室，锁上门。

走到学校大门处，回头看到楼管打着哈欠从远处准备上楼断电清楼。

在回家的路途中，把三本书，扔到了路旁散发着泔水恶臭的大垃圾桶里。

那三本书分别是，物理课本，英语课本和夹带的各类卷子，以及数学习题册。

祁连看着桌上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目光空洞，无悲无喜。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心中，正碎裂开来，汩汩而出的恶意与狰狞。

如同表面平静温暖的水域，在水面以下，漩涡不断，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