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宋丽
1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少年不识愁滋味，老来方觉行路难。
蓦然想起《雍正王朝》里的这句台词。历尽沧桑的阁老对自己年过而立、疲沓颓废的侄子，慢悠悠地吐出这句话，无限感慨，听得我内心震撼。
原来有这样一个句子，寥寥数言，道尽人生选择的时空交错与人世之路的艰难。后来搜过才知，这句话是来源于吴敬梓的《儒林外史》。
多么讽刺啊，少年人一心求仕，只求科举及第，跻身官场。等到人到中年，老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大半生，领略了无尽的荣耀与冷眼，被诡谲的官场矛盾与斗争搅乱了心志，只想辞官归乡，诗酒田园，了此残生。
回首当初，皓首穷经地读圣贤书，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满满的胸腔里有欲望，有抱负，有希望，可哪里有这样的苟且与疲倦？
人们总是说不要忘记初心，这句话多么虚伪矫情。初心，哪里有什么初心？在不同的人生境遇里，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里，游戏规则都是全然不同的，你在第一个阶段积累下来的经验与领悟，到了下一阶段，究竟能用上多少呢？
当初的奋发夜读，只求造一个好句子，写一篇亮眼的文章，刷掉同乡的竞争对手，这是科举时的游戏规则；及至官场，游戏规则又变了，人脉，实力，靠山，政治手腕，哪个都能影响你的升迁褒贬。
当进京赶考的少年与辞官归乡的老人，在途中相遇，你孜孜以求的今日，正是他决然厌弃的昨日，这才是人生的吊诡之处。每个人，都有机会尝到这滋味。
宗悫少年时豪言，要乘长风破万里浪，他哪里知道，未来的碧浪滔天，阴晴不定的海洋，会给他多少四处躲伏的危险与挑战？还好只是少年人，“不识愁滋味”，狂傲也好，无知也好，终究是一种幸福。
依我看，辛弃疾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并不对，少年人哪里是不识愁滋味，分明是尝到了愁，却不相信它就是人生的全部。
不试一下，不勇敢地痛痛快快地奔跑一次，就永远不会按捺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2
最近，一个老朋友离开了就职的著名会计事务所，抛弃了财务审计之类的工作，开始自己做点小生意。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有点惊讶。
当年，他好不容易考上财经类的大学，学了会计专业，想着进咨询公司工作，工作体面，高薪，受人尊敬，越老越吃香。毕业后，他先找了一家小公司，踏实地积累工作经验。
然后，他锁定了中国几个著名的会计事务所，一一投简历，背上行囊去陌生的城市面试，那勇敢的姿态，简直是潇洒无畏。
但是，在回家的火车上，他对我说，不想一直干这一行，看着他的上司们，年纪都四十多了，还奔命似的一个个城市跑项目，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是的，他们年薪百万，可那不是他未来想要的生活。他说，他想先工作几年，努力赚够钱，然后转行。
听到这番话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如何才能得到的人。就凭这一点，他比很多人都活得清醒，包括我。
没有一成不变的人生，没有颠破不灭的初心，人的路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在没有踏上这条路之前，你如何能知道前路风景如何，自己会有怎样的心情呢？
踩过的坑多了，人们才慢慢变得聪明，也更了解自己内心的需要。曾经的你，一定不懂得现在的你，因为阅历，因为心境，因为一切都变了，包括你。
有人在一线城市的千万豪宅里夙兴夜寐，盯着屏幕上的数字起起伏伏，眼睛里充满红血丝；有人在城中村的宅间里蜗居，在夜间无奈地拿起拖鞋打横行无忌的蟑螂，看见潮湿的房间死尸满地，一片荒凉。
有人在路上流浪，有人在心里流浪。
没有谁的人生一定比谁更好，最重要的是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承担后果，无怨且无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