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她，一见我就会笑。
她，一离开我就想哭。
她，是我的母亲。
真实丨真情丨真意 灵硒·母亲节敬献
1.留守儿童
我叫韩秋雨，外婆说，我是在深秋的一个雨天出生，父亲随口便给我取了个“秋雨”的名。
在我还没满月的时候，父亲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外婆并没有告诉我。所以，父亲对我而言，他只是和母亲生下了我，顺带给我取了个名字而已。
等我再大些，也就是五六岁吧，到了快要入学的年龄，她也走了。那时候的我，已经慢慢开始记事。
我记得她第一次离家，大致上也是在深秋。那天，她穿着看上去已经有些单薄的花衣裳，一只手提着旅行袋，一只手抱着我。她在我脸上蹭了又蹭，亲了又亲，泪水花了她的脸，也糊了我眼。
我还小，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别离，只是一个劲地拽着她的衣领，不让她走。最后，还是外婆把我从她的手里接了过去。我哇哇大哭，她则一步三回头地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再大一点，进入学校的时候，我渐渐明白“留守儿童”这个词的涵义。我不在乎被扣上“留守儿童”这顶帽子，这毕竟是事实。但我无法容忍别人喊我“野孩子”，而对于这样的嘲讽，我有时候似乎也无力反驳，毕竟，每次家长会的时候，全班就只有我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
因为这事，四年级的时候，我和同班的李强打了一架，他骂我是野种，还说我妈早就改嫁不要我了。
我忍无可忍，挥舞着小拳头直接把他的鼻子给揍出血。事后，对方家长来学校兴师问罪，用力地扯着我的耳朵，让我向他儿子道歉。
我咬紧牙关，倔得跟头驴似的，就是不肯低头认错。对方还准备动手抽我，还是及时赶来的班主任吴老师为我解了围。
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我的父亲，哪怕是那个她在这里，对方家长也不至于把我欺负成那样。这事，我估计得记一辈子。
2.她去了哪
小时候，她在我眼里一直就是个谜。
要不是扣在桌子玻璃下的照片偶尔地提醒，我甚至都不太记得她的样子。
这事，还真不能怪我。六岁之前的记忆很难再被想起，等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她又离开了这个家，留下孤零零的外婆和惨兮兮的我。
那时候，我心里最大的愿望，并不是想见到她。而是，想弄清楚，她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她又去了哪里？
每次我问外婆，她老人家总是跟我含糊其辞，说着各种诸如供我读书、养家糊口等由头，还说，母亲是逼不得已，才去了很远的地方上班赚钱。
我很纳闷，也很好奇，如果只是为了养我、供我上学，在小县城里随便做点事情也能赚到钱，可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再说了，我上学也花不了多少钱啊。
我把心里的疑惑告诉了外婆，她老人家每次都这样，碰到我问的这些问题，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被逼急了，外婆来句：“等你长大了，就都知道了。”便不再理我。
上初中之前，我和她，几乎是每隔一两年才见一次面。除了每个月外婆跟我叨叨，说她把生活费转过来之外，外婆并没告诉我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我呢，也渐渐习以为常。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小学六年，和她见面有印象的只有两次：一次是生日，另一次是小学毕业。而让我印象深刻的，当然是我十周岁生日那次。
那天放学，外婆和往常一样，在学校门口接我。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她老人家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我想了好一会，才认出是她。
她满脸微笑地看着我，而我却视而不见。见我没理她，甚至像陌生人似地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我明显感觉到了她那转瞬即逝的委屈和无奈。
一路上，我们仨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家，我发现桌子上放着几个很好看的盒子，里面似乎装着衣服还有玩具。但最吸引我的是那盒散发着奶油香味的大蛋糕。我咽下口水，独自回屋写作业。
晚饭的时候，她们烧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外婆告诉我，她特地从遥远的G市请假回家给我过十周岁生日。外婆让我喊她，我扭则过头，只是把目光全都集中在桌子中间的蛋糕上。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她就走了。枕头底下，压着她给我的五百块钱红包以及一张字条：阿雨，妈妈对不住你，没能陪伴着你成长。很多事，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无论妈妈离你有多远，但请你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那时的我，无法体会也无从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我把红包交给了外婆，纸条则悄悄地夹在了笔记本里，放进了抽屉……
3.零分作文
其实，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考得最差的一次是全班第三。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别人眼中的“学霸”，却在几年后的中考翻了船。
至今我心里都还记恨着出语文试题的老师。什么题目不好选，偏偏选了个《我的父亲母亲》，他有考虑过留守儿童，甚至是孤儿们的感受吗？
我曾一度把自己当成是孤儿，尽管还有外婆地陪伴，尽管在那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她。但，对那个曾经无比叛逆的我来说，那会，我早把自己当成了孤儿！选这样的作文题，简直是对我最大地侮辱。
我把语文卷子上除了作文之外的题目全部做完，而作文部分则交了白卷。其实，也不是我不想写，是我真的写不出来啊。父亲，我周岁不到就走了。母亲，自打我记事起，便去了很远的地方，我能写什么呢？要我胡编乱造吗？不写，我偏不写，即便作文零分，我也不写。
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毫无悬念，我的分数没能考进重点高中，老师为我感到惋惜，而当时的自己却没有一点悔意。
4.她回来了
再次见到她，是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
那天，临到天黑的时候，她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
因为零分作文的缘故，我错失了进入重点高中的机会。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带着耳机，躺在床上，听着CD机播放的音乐。对了，这台CD机还是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她送我的礼物。
虽然我把音量调得很高，但我还是隐约地听见有人在敲门。我没理会，继续听我的音乐。不一会，外婆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我拔掉耳机，问她怎么了，外婆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出来一下。
我趿着凉鞋走出了房间，便看见了刚刚的一幕。她回来了，居然还带来这么个男人！看来，那些关于她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我气不打一处来，连招呼都没打便要转身回房。
“你给我站住！”第一次，我听见她如此严厉地呵斥我。
“干嘛！”我没好气地回应她。
“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这是你妈妈的朋友，快喊人家！”她皱紧了眉头，严肃地看着我。
“叔叔好……”我嘟囔着，强忍着快要落下的泪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顺手带上了门。
5.揭开真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她的声音：“阿雨，你开开门……”我捂着耳朵，不想听她的声音，可是她一遍遍地呼唤，却又让我心烦意乱。我从床上爬起，很不情愿地打开了房门。
“阿雨，我们……能聊聊吗？”她的脸色有些疲惫。这几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苍老了不少，已然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见着些许白发。
她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并肩坐在了床沿上。她的手粗糙而又冰凉，我抽出了被她握着的手，低着头，不想看她。
“阿雨，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这回，妈妈不走了，你要好好念书，妈妈陪你一起高考！”她很认真地对我说。
见我没有回应，她继续自言自语着：“阿雨，你一定很恨妈妈吧，你也一定很好奇，妈妈为什么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去了很远的城市？还有那个男人……”她停了下来，双手捧着我的肩膀，用她那不再清澈明亮的目光，温柔地看着我。
“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妈可以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了。那个男人，是你妈妈的救命恩人。你六岁那年，妈妈外出时，被几个流氓纠缠、羞辱。那男人挺身而出，只身和那几个坏人搏斗，最后她救下妈妈，但自己腰部却受了重伤，落下了终生残疾……”
我惊愕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后来呢？”
“哎……他也是个可怜人。在G市除了老母亲之外，就只剩他一人了。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决定一边去G市打工赚钱，一边照顾他和他的老母亲。尽管我知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但妈妈真的没办法呀，你能理解和原谅妈妈吗？”
“那，那个……叔叔……他走了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即便，知道了这些年她离开我的真相，但说真的，我的内心一时半会还无法完全谅解她。
“刚把他送旅馆了。我照顾他这么多年，为他尽孝，给他老母亲送终，算来，我也是对他有所交代了。现如今，他知道我要回家陪你上学，便坚持要送我回来。你放心，他这两天就回G市。”她的眼神夹杂着些许落寞和无奈。
我腾地一下从床沿上站起来，她也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阿雨，怎么了？不行的话，明天一早我就给他买车票送他走。”
“他……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吗？”我愣愣地说着。
“是呵，傻孩子，否则妈妈也不会在那边照顾他这么多年啊。”第一次见她笑，尽管岁月无情地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印记，但不可否认，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温暖，很好看。
我牵着她的手，一个劲将她往屋外拉。
“怎么了阿雨？妈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妈……”积压在内心的情感在这一瞬间爆发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喊她，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而我的泪水也不知何时流了下来。
这一声“妈”，让她即惊喜又意外，短暂的沉寂后，她一把紧紧地搂住了我，泪水也从她的眼眶，一颗颗滴落在我的肩膀。
“妈，我们走，你快带我去看看，那位曾经救了你一命的……叔叔。”我拽着她的手，朝着旅馆的方向走去。
作者：灵硒
简介：写好故事，过好人生。文字创作者，著有《一石五鸟》、《凤女杜鹃》等中长篇小说。在简书开设的短篇故事文集《灵硒故事铺》，旨在通过系列真实故事，记录真善美，传递正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