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四十六章
小小的县城在时间的流逝中也悄悄改变着容颜。县人民体育场已不再举行公捕公判大会,场地中增加了一些便民的体育锻炼器材,很快成为休闲娱乐的好去处。很多年以前,每到年底时笼罩在这块场地上的那种严肃恐怖的气氛,已经被蓬勃向上的气息驱散,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
“走,咋们打会儿球去!”小毛和我约在体育场见面,穿着便衣的他让人想起小时候在卧龙湾的后山上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光,一晃十多年已经过去了。
小毛之前一直在乡里当片警,每天的工作就是处理乡里邻里中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老乡丢了一头水牛要找他们寻找,农妇吵架打架他们要去劝解,最夸张的是有次一个老汉的老伴嫌他脚臭不让进屋睡觉,老汉报了警,他还得大半夜去处理。“片警片警,就是这一片的大小琐事都归你管!”说到这些,小毛总是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又露出乐在其中的笑容。
经过几年磨练,小毛已经是县公安局的顶梁柱,现在很多重大案件的侦破都有他参与的身影。他身手敏捷、脑子灵活,在部队的时候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如今在公安系统工作简直如鱼得水。
“张大队长,最近这么闲啊,有时间出来打球?”我打趣着与他打招呼。
“哎呀,就这几天有空,碰巧你回来了,怎么得也要出来聚聚啊。过几天又要到市局去培训,我还报了个成人本科,一天忙的团团转。”小毛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人生规划,和我身边的其他人一样回避了敏感的话题,并没有问我当年放弃高考的原因,也没有问我将来准备干什么。
即使他问了,我也无法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身边的亲人也不再强加过多的期望,他们都在平静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把空间和时间留给了一个内心的火苗曾熄灭过的年轻人。
“爸,哥,我想回卧龙湾待一段时间!”一天吃饭的时候,我提出了这个要求。
“也好,家里的房子收拾一下就能住,你回去待一段时间也好。”张超和爸爸附和着同意了,还告诉我不要着急找事做,实在无聊就到李记修车铺里帮忙也行。
“是啊,你哥一天忙的饭都顾不上吃,你来车铺帮帮忙也挺好的。”李霞姐端上来一盘凉拌猪耳朵,让我尝尝她的厨艺,还说店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有的是奔头。“你哥还准备开公司,当老板呢!”
“别瞎讲哦,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是修车店的修车工哈,修车工!”张超和父亲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着说。
“哥,你这店面再小也是老板,大不了算你个小老板呗!”我和张超一边吃着,一边开着玩笑。
过了几天,我带着土豆回到了卧龙湾的山村里。班车在镇上把我们放下的时候天色还早,我决定走着回去,顺路看看已经有些陌生的家乡。
镇上的初中已经破败不堪,当初为了美观贴在大楼外立面的瓷砖掉落了不少,像得了白癜风的病人一样。大门锈迹斑斑的,我站在门口看到操场上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在打篮球。随着那“咚咚咚”拍球的声音,一些开心的和不开心的往事都“突突突”地涌上心头,不知是我变了,还是其他人变了,总之时间无需通知就会改变一切。
“张越?”正在我发呆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回响在耳畔。我转过头,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在喊我,不过很快双方都认出了彼此。“朱老师?”我惊讶地喊着。
我不知道朱老师是有很多套同样款式的中山装,还是这么多年他一直穿着同一身衣裳。那洗的泛白的蓝色中山装如今已有些格格不入,再加上满头的白发,真让人感慨岁月流逝的无情。
“有些年没见了,你这是要回卧龙湾?”朱老师推着一辆笨重的自行车,边往学校外面走边问我,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脸上那真诚的灿烂笑容。
我和朱老师走在回卧龙湾的乡道上,土豆一会窜到前面,一会溜到后面,又在田间嗅嗅闻闻,好像在寻找熟悉的味道。
“时间过的真快啊,这狗还是之前那只吧,都成老狗了!”朱老师指着土豆,似乎也感受到了时间的漫长。
“是啊,那时候这狗跑的可比现在快多了,我追都追不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通往村大队的三岔路口。之前的黄土路已经翻修成干净的水泥路,那块上面写着“卧龙湾”的石头路碑保留了下来,三条曲曲折折的乡道在此汇合又延伸到不同的方向。站在路碑的基座上,能看到远处的高梁上光秃秃的土地,还有那安静的村落。
“时间还早,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朱老师说着在路碑基座上坐下来,向我挥手示意。
“那一年听说你在高考前离家出走,是不是有些冲动啊?”朱老师笑着说。我没想到竟然是他第一个提起这件荒唐的事情,一时羞愧的无言以对。
“谁还没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啊……不过生活最终都会教会我们面对它的方法!”朱老师发着感慨,说着自己的人生感悟。很多年前,他在复读多年无果的情况下无奈选择了回乡任教,做了几十年的民办教师,参加了无数次民转公的考试,还是以一个民办老师的身份从村里的小学到了镇上的初中。
“人生的道路就像这三岔路口啊,不走一次谁也不知道前方是弯曲还是笔直。”朱老师笑着说:“我曾为放弃复读几年的高考而遗憾,后来又为年年失利的教师考试而懊恼,不过今年总算是考上了公办教师,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可以释然啦!”
“张越,你还年轻,能释然吗?”朱老师看着前方,突然用语重心长的语气提出了这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
是啊,我能释然吗?告别朱老师,我和土豆走在山村里的羊肠小道上,脑海中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