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归家,已是夜里,第一时间到阳台看望杂草丛生、干枯泛黄的植物。趁着微弱的夜色,发现石斛有了几颗花苞,赶紧惊喜地开阳台灯,叫来家人分享好消息。原以为石斛也像主人那样,胆颤的岁月,无暇顾及美丽。
这周归家,又是第一时间冲向阳台,嗯,白色的花瓣围绕着深紫的花蕊,约四五朵,向世人闪耀它们唯一的傲娇……一枝单薄却坚韧的花枝,足以摇曳整个浅冬的芬芳、沁人、纯净、高贵以及妖艳……这一时刻,我想倾尽所有的智慧给予它们最多最深最高级别的赞赏,可以是充满泥土芳香的小村妇,也可以是奢华派对里气质别样的小妇人,更是深山老林里独品孤傲的隐士。
在这只能凭借大自然浇灌的一周里,它承受着寂寞和干涸,一身孤胆,拼命向上,最终花开。在城市花园的一角,它却更像长在旷野,那些无数在黑夜里劲吹的野风啊,打在它的脸上,疼痛;任凭那些秋凉的细雨打在身上,孤寂,生发无数悲楚。
石斛的坚韧之前就领略过。前几年一个十来岁的初中生女孩征文得了全市二等奖,奖金丰厚,特意买来了一盆石斛送给我,因为稍稍指点了一下她的写作要点。石斛年年开花,呈深色玫瑰红,一开就是几个月,让不善种植的主人赏尽花色,心窃喜。自从后便知石斛花期长,不用太用心经营打理。也许是土质问题,也许是土量不够,也许是主人运气欠佳,护佑不了它,今年初开始便发黄凋零,如今只剩下三两枝干枯但还有些许绿意在挣扎的枝干,不舍得扔,插在盆里,期待有奇迹。
后来女孩出书了,她母亲发来书封,我却没能记住书名,依稀记得内容是那种妖魔鬼怪之类的。富贵人家的孩子,终究是可以为所欲为,心想事成,她们的天地更广阔,有更多的机会去往更大的世界。考不上公办高中,在国际学校就读,她很快要出国留学,带着自己的这本著作——有时我会想,指导那篇征文是对还是错?
阳台除了石斛,曾经开花的茉莉尽显败落之态;看卖家秀果实累累的小番茄,轮到自己播种,颗粒无见;期待种出昙花一现,心稍安,目前还是绿意非常,尚未有凋落之势;那两盆深爱的兰花,只要它们保持千姿百态就好,花期就不敢奢望;娇小的南天竹,从水灵灵的水培到厚实的土养,它的经历与主人那般,有过娇纵的任性,到如今的缄默的任劳任怨;角边的枙子花(今日才确切知道它的名字)是儿子离家上大学时买的,如今已养了五年,看着它就会想到儿子,曾经开过一次花,白色的,很大朵;当然,要郑重介绍的当然不能缺了来自澄海的竹子,好友的弟弟特意从家乡阳台移植了六根小竹子,如今一数,居然已有十根之多……还有那乡愁绵绵的薄荷叶,摘一片叶子可以闻许久,好似闻到父亲的味道,如山高昂,如海广阔,如光闪耀,始终在心底茂盛葱郁地疯长。
经常有黄叶掉落,却不太想去清扫,这种景象才觉得人间值得,不会一无所有。
阳台的休闲桌历经二十多年,不至于松松垮垮,却已锈迹斑斑,买了块桌布盖上,经常坐在这里发呆,吃饭,写字。特别是大中午,看光阴在竹叶摇曳中倏忽而逝,觉得时间跑得飞快,太吓人了。斗转星移般的影子,令人产生一种刻不容缓的紧迫感……但该发呆时还是一动不动,夏天,任灼热的光晒在身上,征服着全身的细胞,修复那些奔跑路上的跌跌撞撞。
这休闲桌虽不至于气质轩昂,却是心灵休憩处。某年家里来一女性亲戚,小住几日,居然把袜子晾在这桌上,这顿时把她身上所有的勤劳能干等美好品质在我心头抹去。有些地方的神圣,是心之向往,眼之所及,无人能及。
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安放余生,草木有多败落,心就有多荒凉。朝夕和日暮,是一首首昏黄老歌,高楼林立下,繁华都市圈,却燃不起再次出发的火把,被浅冬的细雨浇灭,只在心底悄悄地,种上一地杂草。
坐在阳台,看楼下两人朝着这里走来。缄默的翡翠湖从来不语,这世上所有不相干的人啊,在这最浅最绿最安静的湖边相遇,却从来不说,嗨,原来你就在这里。
顺着杂草的方向,看到整片的树木,看到小亭在等待,看到我家飞走的鸟儿在觅食,也看到,夜的黑。特别黑。
看南京马拉松,看到玄武湖,让人突然又爱上这并不十分苍老,尚葱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