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灾 幸好 拔腿 燃烧
01
阳光大好，闹钟大响。
梦如旭翻来覆去够不到闹钟，一个翻身坐起，在铃声吵闹中开始穿衣服，
“什么时候梦想能把我叫醒呢，而不是这个该死的闹钟。”梦如旭一边系着衬衫的扣子一边嘟囔到，“咦，要是我给闹钟起个名字叫梦想呢！？我真是天才啊，以后可以天天被梦想叫醒了，哈哈哈。”
去左镇山有一条专线，临近中午梦如旭坐上大巴车，脑袋斜侧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不停地飞逝向身后，里面的人在做各自的事情，有的人和周围的人们聊成一片，天南海北地侃着，仿佛世界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年轻人多是在自己看自己的手机，有结伴出行的会咬咬耳朵，倒也不大声说话。有一对情侣，看上去很恩爱，女生很白，但是是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白，男生在喂她吃东西，动作细心而专注，让梦如旭不禁多看了几眼。
梦如旭看到这，又想起了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什么时候能一起去远行呢。
“吱——呲——”
急刹车，车上的游客都猛地前倾，梦如旭还好，没磕到哪里，很多玩手机的年轻人直接手机砸到地上，屏幕啪的一声就碎了。
“师傅！怎么开车的！”
“就是啊，也不说一声！”
“哪有这样的？”
叫骂声响成一片，但是慢慢地大家的声音就淡了下来，前面的景象随着尘土被吹散慢慢显露出来，山上落下的一片石堆，石堆下面有一辆大巴车，车上的人死死伤伤。
一些被砸的比较惨烈的画面，年轻女生们看了忍不住呕吐起来。大巴司机也懵了，不停地喘气。
梦如旭跟着人群下了车，人们远远地看着，担心还有落石，也有几个胆大热心的，已经跑到前面去帮忙，突然脚下有声音响起来，梦如旭抬起脚，一部手机，大概是被砸的人之前抛出来的，里面还有人在说话，他捡起手机听了一下，那边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老胡，喂，老胡，咋不说话了，哥们可是听说你之前可是大赚了一笔，现在逍遥快活，咋一提钱就不说话了？老胡！”
梦如旭微微叹了一口气，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
后面一对夫妇和一个锅盖头发的小男孩走到梦如旭身边，也在眺望前方的情况。
妻子手掩着嘴，好像吓坏了，跟旁边的丈夫儿子带着哭腔颤抖着说道:“幸好，幸好小宝之前闹着要下车吃饭，咱们才从那辆车上下来，等了下一辆，要不然咱们现在已经……”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眼前的景象的意义。
丈夫长叹一口气，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要是咱们不下车就好了”
妻子本来在低着头，听到这话，抬起头看着男人，然后眼帘又低垂下去，喃喃道“是啊，要是我们没下来就好了”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嘴中还唆着大拇指，含糊不清地问道“为什么没下来就好了呀，妈妈？”
幸好，有那么多的幸好吗？
02
包随手丢在床头柜上，梦如旭张开胳膊，躺成一个大字型，身下压着天蓝色的床单，和他高中的时候睡的那张床单有点像，望着天花板，忍不住陷入了对过往的一些追忆。
也不知道那些原来的朋友们现在都过得怎么样，小胖还是那个样子吗，圆圆的永远带着笑，邵勋梁的脸还和以前一样长吗，阿虎又怎么样了，噢对，阿虎已经变成了一个染着金发的不良。
梦如旭摇了摇头，有些唏嘘，这才过去多久，自己已经步入老年一样地不停追忆过往了。眼下的事情还很多，未来的精彩等着他，过去的就让美好伴着他上路，痛苦随风而逝吧。
……
“铃铃铃”
“梦想”又把梦如旭叫醒，半夜三点，是时候出发了，梦如旭带上一根黑色的登山杖，裹上厚厚的衣服，背上自己的登山包，迈出房门。
路过前台的时候，他停了一下，注意到两个人，是白天车上的那对情侣，看样子是没带全东西，在前台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男生身上也背着登山包，大概也是要去看日出的吧。
夜晚的左镇山像一座沉睡横卧的大佛，月亮温和的光辉洒在人工打磨好的阶梯上，梦如旭的视力很好，不打手电都可以看得清路。
眼瞅到路边的一片石头堆积成的座椅，梦如旭看了眼表，时间还算充裕，就坐了上去，冰一般凉，还好衣服穿的很厚。月亮弯弯的，像挂在天上的笑脸中咧起的嘴巴，脸上其他部分隐藏在黑暗中，更显神秘。
有时候梦如旭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孤狼一般，在无人说话，无需顾及其他的时候，就进入了那种状态，仿佛山林才是他应该去的归宿。
他不禁想起白天的那个小男孩，为什么没下来好呢？没下来的话，一车人就不会在之前停留，也就不会正好在那个地方被砸中了呀。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也许是命运使然呢？
做大部分事情都是要有成本的啊，最起码，时间不会停下来。
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梦如旭的沉思，他抬头看到之前的那对情侣中的女生，女生神态慌张，急喘的声音跟梦如旭说男生刚才一不小心脚踩进岩石缝隙里了，卡住了，需要人帮忙。
梦如旭让她冷静别慌，就翻身下了石头，跟在女生后面到了男生那里。
男生看到梦如旭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麻烦你了啊，兄弟，我们走的太慢，打算抄个近道，谁知道这路这么难走，你帮我拔一下腿吧。”
女生听了有些呜咽，“都怪我走的太慢。”男生忙安慰道“小月，不怪你啦，是我自己不注意。”
梦如旭皱皱眉头也没有说什么，直接走上前开始帮男生拔他卡住的腿，梦如旭开始用力，但却卡的很死，男生明显在咬着牙忍着不出声。
梦如旭停了下来，说道“这样不是个办法，再拔你的腿要拔断了。”
女生听了忍不住捂住嘴“那，那怎么办呀”
“行了行了，你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救你男朋友。”梦如旭有点不耐烦，比起为事情难过伤心，他更喜欢解决问题。
“有了，我书包里有油的，涂点油试试。”梦如旭突然喊道。
“行啊，兄弟，拜托你了”男生说道，女生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带油干嘛啊？”男生又尬笑了一下“小月，这是人家的隐私啦”
“噢……”
“没什么，打算在外面烧烤的时候用自己的油，干净点，就这样。”梦如旭一边手上拧着装油瓶子的盖子，一边嘴里说道。
“哇，我也想吃烤肉了！”女生的心思明显飘走了。“小月，回去就带你去吃烤肉。”
“好呀，嘻嘻。”
梦如旭手上动作很快，发现涂油还不够拔出来，就直接伸手进去把男生的鞋脱了，这下子脚出来是没什么问题了，而没了脚撑满鞋，鞋也很容易就拿了出来。
男生穿好鞋，郑重地向梦如旭道谢“谢谢你呀，兄弟，真的多亏你了，要不这大半夜，不说有没有救援，有也要等很久了。”
“没事，我喜欢而已。”
“嗯嗯，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爬山吧，你是不是也要去看日出？”
梦如旭的眼神飘到女生身上，又看看男生。
男生忙说道:“兄弟你放心，我知道一条近路，我们不会耽误你的。”
“嗯，那好吧。”
03
把垫子铺好，坐在观日岩上，梦如旭从包里翻出一罐旺仔牛奶，灌了一大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嘶”
太阳快要出来了，天边已经开始有点泛起亮色，掩盖无边的黑暗，黑暗是被光明挤走了呢，还是藏在下面了呢。
情侣中的女生先睡了，男生开始和梦如旭闲聊起来打发这段等待的时间。
“兄弟，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女朋友呢？”
“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梦如旭有点诧异。
“你这包上挂着呢。”说罢伸出手去指了指“喏”
梦如旭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是登山包拉链上的挂饰，一个阎字一个梦字，中间是一个爱心。
“想不到你观察能力还挺强。”
“嘿嘿，还好啦。那你女朋友咋没来？”
“唔，她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
“噢噢，不好意思阿。”
“嗯，没事，她很快就会好了。”
“嗯嗯，祝你女朋友早日康复。”男生说完低头看了看枕着他大腿熟睡的女友，“我们家小月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怎么了？”
“嗨，也没啥，人这一生本来就不长。”
梦如旭还在咀嚼着他这句话，男生已经手舞足蹈起来“快快，小月，起来了，太阳来了！”
太阳从远处的山间露出一点头来，天地相接的地方立马被染成了一片金色，像是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军带着他的千万黄金军一般昂扬升起。
梦如旭为眼前的一幕呆住了，甚至忘记了拍照，不过他也更喜欢用自己的眼睛去记录。在他旁边，情侣中的女生看着看着突然流下两行眼泪，虽然无声，但是梦如旭还是注意到了。
……
回到酒店，梦如旭放下包，带着饥肠辘辘的胃出来觅食，看到情侣中的男生也在吃饭，便打了个招呼，坐了过去。
吃饭间闲聊，梦如旭问起男生之前说的话什么意思。男生顿了一会，末了，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小月她，胃癌晚期，时间不久了。”
梦如旭愣住了，男生接着说道“小月她之前老跟我说想去看日出，我每次都说没时间，等下次，这次可等不得了。”
梦如旭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他想安慰一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男生耸了下肩膀，接着说道“没事，兄弟，我们已经看开了，以前健健康康的时候过得平平淡淡，反倒是这几年，我们一起对抗病魔，有过希望也失望不少，但是都很真实。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医生说希望不大了，但是我还是想继续努力，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并且我也要让小月开开心心地度过这段时间。”
梦如旭在男生眼中看到了一些他丢掉的东西，他有点动容。男生仿佛回过神来，看着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比我运气好多了，可得好好帮你女朋友康复训练，早点好起来，珍惜吧。”
男生吃完起身走向外面，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梦如旭，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梦如旭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张开，下颌骨咬合在一起而凸显出来，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