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一条鱼,常常游进童年的河流······
从小生活在水边的孩子,捉鱼和钓鱼是童年几乎每天都要做的“功课”。
捉鱼的办法有多种,年幼时最开始用的办法是捞鱼。就是用一个竹篮,拴上绳子,在篮里放进去一些碎馒头之类的诱饵,然后把篮子投放到离岸边两三米远的水里,篮子慢慢地沉下去,一会儿工夫,只见成群结队的小鱼游过来,你先别急,再等个几分钟,等到篮子那个地方不断地翻花儿,估摸着鱼儿钻到篮子里的时候,你再迅速把绳子一拉,篮子出水后,只见篮子里便有许多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其中草鱼居多,大都一寸来长,再小点儿的便随手扔到池塘里,那时的鱼很单纯,这个办法很好使,现在人精了,鱼也精了,当初的办法就不管用了。我把捉到的鱼倒进脸盆里,逮的多了,便让妈妈油炸了吃,又酥又香,鱼翅鱼骨也炸焦了。有时候,篮子里也有一些泥鳅,一次五、六条,浑身油滑,抓到手里又叽溜滑下来,把这些泥鳅干脆扔进猪圈里喂猪,那猪一见地上乱爬乱蹦的泥鳅,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起先也不敢动嘴,只是用嘴闻着拱着,等到泥鳅筋疲力尽不动弹了,几头猪便美餐一顿。
夏天,有时候可能鱼塘缺氧,好多大鱼都探出头张着嘴游到岸边,有的鲤鱼的红色鱼鳍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候,便用着带长杆的捞网了,手里操着网杆,把渔网悄悄探伸到鱼的前下方水里,再慢慢移动网,靠近,再靠近,突然猛地往上一挑,一条一尺多长的鲤鱼便捉住了,这时,伙伴们便一阵高兴的惊呼······秋天池塘水浅的时候,我们还几十个小孩跳到池塘里“哪吒闹海”般地乱扑腾,把塘底儿的污泥翻江倒海一样翻上来,池塘底儿的鱼受不了呛,都纷纷露出头来,我们便用捞网用筛子撮,或者徒手“浑水摸鱼”,不大一会儿就能逮半桶子鱼。
我们也常去南大河的闸口去捉鱼。距离村头二里多路有一个河闸,一条四、五米宽的人工河自南而北流到那里后分成三条支渠:一条正北,一条往西,一条流向东北,供应着几个公社的灌溉用水。那时黄河水除了冬季没水,其他三个季节都要流经这里。河水很浑浊,挟带着大量泥沙,那时可能由于上游没有那么多大坝和水电站的缘故,每当放水时节,河里便带来好多的黄河鲤鱼,那是地地道道的黄河鲤鱼:红尾紅鳍,肥大壮硕。一般都在二三斤重,如果运气好,还能逮到七八斤、十来斤的。看闸口的人叫“赖娃”,不知其大名,反正别人都那么叫,大高个,长脸,三角眼,头发凌乱,反正看上去挺凶的,我从来没敢正面看过他。那时他大约四十来岁,没老婆,光棍一个,据说他也是本村人,姓贺。不知后来怎么到了焦作,又不知怎么混了个看河闸的好差事。那时庄稼人把挣工资的都尊称为公家人,比庄稼人挣工分的要强上很多倍。赖娃在村里无亲无故,一个人吃住都在河闸旁边的两间小屋里,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饥。他就管着提闸或放闸的活儿,屋里有个电话,哪个公社需要放水,放多大水,哪个村不需要水,要落闸,都有专人通知赖娃。那时,他常在水闸北面十多米水缓的地方设置拦网,只要鱼经过,大多难逃此关,除非鱼大劲大挣破渔网逃生的。赖娃几乎每天都能享受“渔家宴”,我们一群小孩有时去他小屋玩,他常把吃不完的炸鱼块分给我们吃。我反正心里怕他,不知怎么。他爱吸烟,一张嘴,满口大黄牙。我们见到他屋子里的大铁桶里还有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很眼馋。
那天午后,天热得像下了火。我们四五个小伙伴在白家坑(村南边的一个大池塘)洗过澡后就去了南闸口,一个机灵的伙伴阿乐悄悄摸到赖娃的小屋窗下,踮着脚往打探赖娃的动静,一会儿他跑过来说,赖娃睡着了打着呼噜呢!咱们去看看拦网有没有逮到鱼。我们一起到了拦网处,只见几条鱼扑扑腾腾正在挣扎呢!鱼的红尾巴啪啪打打着水。阿根高兴地手舞足蹈做着鬼脸说:咱们小哥几个今儿算逮着了!我们小心翼翼地找了根棍子探探水深浅,还行,二三尺深。我们穿着裤衩就跳进去了,顺着拦网抹去,哎呀,一条,两条,三条······两个伙伴在岸上接鱼,我们三个从网里费力往下摘向岸上扔,每条鱼都有二斤多,共逮住了九条。趁着赖娃还没睡醒,我们拽了几条柳枝,从鱼鳃和嘴里穿过,掂着鱼顺着河堤一溜小跑说说笑笑打道回府。伙伴阿东说:赖娃醒来会不会知道是咱们干的,会不会打咱们。阿明哥说:管他呢,他又没有逮住咱,死不承认,气死他!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夜间偷鱼,那时我家东边那个池塘里大队放养的鱼太多了,都是红尾巴鲤鱼,傍晚我们用砖头往池塘一扔,就有受惊的鲤鱼跳到岸上来,于是我们大点儿的孩子就想出来一个好办法。那天晚上,天很热,邻居哥哥正新从家里偷出来喂牲口的铁槽子(就是汽油桶割成的那种),我从家里拿出了一根长竹竿,我们一行六个人十点多钟悄悄来到池塘,一个望风,东岸两个西岸两个负责往桶里拾鱼,我负责开船捕鱼,我上了“小船”,学着电影里的划船动作把竹竿往坑沿儿一点,小船便晃晃悠悠离了岸,我撑着船,慢慢的划,当划出三米多远时,嘿!奇迹发生了,受惊的鲤鱼“噗噗通通”地从前后左右翻跳进我的小船里,我赶忙加快速度,赶到对岸时,半个舱里都是欢蹦乱跳的大鲤鱼,伙伴们手忙脚乱的往桶里抓呀抓呀,我们仅一个来回便把六个水桶盛满了,我们不敢恋战,赶忙撤兵。后来,大人知道了,父亲狠狠训斥了我一顿,我说再也不敢了,他也只好作罢,也不想让外面知道,怕受牵连。家里好久没有改善了,而那次,全家人鱼汤喝了好几天,鱼块也吃了好几天。
冬天,池塘结了厚厚的冰,我和伙伴们便一大早去看有没有鱼冻在冰上,那时候家乡的冬天最冷时零下十五、六度,有的鱼便被冻僵在冰凌下,我便从家里拿了锤子、铁凿子,把冰砸开,把鱼拿上来,有的鱼冻死了,有的在屋里放一会儿,还能缓过气儿来。在那个年代,寒冷的冬天能喝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鱼汤,真是难得的美味。
钓鱼我也是高手,我七岁就学钓鱼了。随便找一根两米来长的细竹竿做鱼竿,鱼钩鱼线是买那个陈庄姓朱的货郎的,鱼钩二分钱一个,倒扎钩,鱼不容易脱钩,鱼线一分钱一尺,玻璃丝的,鱼浮是高粱杆或者鸡毛做的,都是自制的。刚开始学钓鱼没有耐性,一会儿跑这儿一会儿跑哪儿,所以一大晌也难钓上两三条来。喂牲口的常富伯伯老坐那个地方没动,小半晌就钓了三、四十条。我问他诀窍,他说:你不能急,得看鱼是不是真的上钩了,鱼会试探,你见鱼浮一动就提,怎么能钓上来呢,你得等它咬一阵子钩,等鱼浮沉下去了,那才是真钓住了,再提竿儿,鱼就跑不了啦。另外,你不能老换地方。撒些饵料,耐心等才行啊!后来我按他说的,果然有效,一上午就钓上二十多条草鱼。随着年岁渐长,我摸索出好多经验,比如雨后没风的天气钓鱼最好,上午九点到十一点鱼很容易上钩,天气太热时,在荫凉处最好等等。
有一次初夏的上午,我坐在那棵大柳树底下,一晌钓了四十多条,其中还有六条红尾的黄河鲤鱼。还有一次,一条三斤多重的大草鱼坠断了我的鱼竿,那条鱼拉着小半截鱼竿在池塘里跑了几个圈,我跳进池塘追了半天才拉上来,好肥的一条鱼啊,光鱼汤熬了大半锅。那时候,一放学就往家飞跑,放下书包拿着鱼竿就往池塘跑,有时连吃饭也忘了,直到上了高中,离家远了,只有星期天才能过一把钓鱼瘾。
后来,池塘里的水越来越少,到了八十年代,渐渐成了垃圾坑,再后来,垃圾坑被填平划成了宅基地,如今,看到一排排新式的两层楼,我再也寻不到那荡漾着孩子们笑声的池塘的印迹,但那段和水朝夕相伴的童年记忆,今生今世永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