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夜召世民,饮酒而鸩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数升,淮安王神通扶之还西宫。
一 皇帝
夕阳下的大兴宫格外的金碧辉煌,随行太监恭谨的侍立在宫门口。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射入宫内,而龙榻却在阴影处。大唐皇帝李渊那青筋暴露的手抚摸着龙榻上紫铜雕刻的金龙,那金龙尽显精巧华丽,在云中上下飞舞的姿态栩栩如生。
“就是这个位置啊——”
李渊的一声叹息在冰冷的宫殿中蔓延开去——
隋炀帝杨广踩着哥哥杨勇的血迹坐到了上面——隋文帝杨坚杀死自己的才9岁的外孙周静帝宇文阐,坐到了上面——
李渊闭上自己的眼睛。空荡荡的大殿里面冷入骨髓:
“帝王之家,要把儿子当仇人养。”
李渊惊得睁开了双眼。这声音从他的心里慢慢的钻出来,却如此清晰,如此清晰——
为了能够坐在这张龙榻上,李渊已经耗费了半生的心力,他太疲惫了。他还清楚的记得他抱着自己足月的大儿子逢人便说:“我有儿子了!”心里却在看表弟杨广家骨肉相残的笑话——可时光流转,轮到他了——他不能认输,他不能让杨广在阴间看他的笑话,他打起精神,又仔细看了一遍密报:
建成夜召世民,饮酒而鸩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数升,淮安王神通扶之还西宫。
“太子建成啊,今年38岁了吧。38岁了——他等不及了么?”
李渊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
两年前的杨文干谋反案,李渊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在深夜推演过,今天一幕幕往事又一次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中。就是那一次,他不再信任所有的儿子,他开始像看待饿狼一样看待这两个他曾经引以为骄傲的儿子。
武德7年6月,李渊带着李世民和李元吉去宜君县的仁智宫避暑。说来也怪,陕西最凉快的地方不在秦岭,而在陕西北部的宜君县——这里属于桥山山系,海拔在2400米以上,森林覆盖率在百分之九十左右,是天然的避暑胜地。
不过,才凉快了两天的李渊就接到了密报:监国太子暗通杨文干谋反!杨文干是李建成的部将,趁着皇帝不在长安,他偷偷的杨文干送盔甲!这不是谋反是干什么?而且跑来密报的居然是太子派去给杨文干送盔甲的亲信。
李渊的心忽悠一下就沉了下去——他用力的挤挤眼睛,密报上的字模糊了又清晰了。他今年58岁,长期艰苦的战争生活已经让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而建成36岁,长大了,居然等不及要当皇帝了!
他愤怒了——李渊立即秘召太子星夜到仁智宫见驾。
仁智宫夜晚很凉爽,但那几夜他根本睡不着,蛐蛐的叫声太吵了,书上的字一个也没有看进去。他在默默的想着“孤家”、“寡人”这几个字的意思。他似乎看到了死去的窦夫人就像往常一样站在自己身边问他要不要吃点夜宵?他生气了,说:瞧你给我生的混账儿子!他去拉窦夫人的手,可是一抬步,自己又猛的惊醒了——他只能静静的等待消息,眼角却渐渐的湿润了——
14日,太子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李渊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啊,他能来就好啊——几天来的困倦感一瞬间几乎压垮了他。
太子是一个人到仁智宫的。36岁的太子建成风尘仆仆却不掩英俊魁梧,要是能坐在这皇位上那可正是干一番事业的大好年华啊!李渊几乎是嫉妒的看着儿子的年轻。他现在明白了始皇帝为何要去找寻长生不老之药。一切都有了,可就是没有时间了——
“等不及了?”
李渊苍老的声音不大,却冷入骨髓。
“父亲——父亲——儿子冤枉啊——”
太子建成跳起来扑倒地上几乎把自己摔断了气,他呜呜咽咽的诉说着自己的忠心不二。
可那哭诉声在李渊听来真是太刺耳了。
“能来就好——能来就好啊——”李渊困倦到了极限。忠心是什么?这套把戏他当年和自己的表弟隋炀帝也玩过——“你下去吧,忠心不忠心把杨文干叫来问问就行了。你,还是叫我皇上吧,父亲父亲的我听着难受——下去休息吧——去吧。”
李渊站起身来,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幸亏一旁的太监扶助。太累了——这个年龄夜里没有休息好,就是白天补觉也休息不过来啊。
他厌恶的挥了挥手,他不再信任这个太子了。皇位之下,哪里会有父子?这就是个鸱鸮!长大了就啄他爹的眼珠子!
“宇文颖,你辛苦一趟吧,去把杨文干叫来问问看是怎么一回事。”
司农卿宇文颖眼神一闪躬身退下。
16日,才睡了两天踏实觉的李渊接到消息:杨文干谋反了!
李渊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我儿子。”
他立即召见了二儿子李世民。这个战功赫赫,在军队中有着极高的威望的秦王。27岁的李世民,身材高大,行走的姿态就像是猎豹一样,优雅中透着机敏。都说儿子像妈,李世民的眉眼间还是有窦夫人的痕迹。
他双膝跪倒在父皇面前疑惑的等着父皇的吩咐——毕竟深夜召见不是常见的事情。
李渊鼻子一酸,多少次了,他在深夜和儿子们一起商议军政大事,“父子同心,其利断金。”——这关啊,坎儿的不都过来了么?而这次找二儿子确是为了对付大儿子。他摩挲着儿子魁梧的背,半晌无言,什么时候就走到这一步了?
“杨文干谋反了,你去平叛吧。”
李世民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