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无妄之灾都有理由吗?
我曾经这样问爷爷,爷爷告诉我要敬畏,要相信一切无妄之灾都有理由,这样会警醒自己,是不是做错过事情,有过坏心眼,想要害过人。
所以,当彭杨要挂电话时我内心深处生出来的作践别人的念头让我经常后悔不已。
他就要挂断电话了,我冲口而出:“你来接我吧,我们主任是个老色狼。”
彭杨很生气,怒道:“你知道他是老色狼,还敢跟他一起吃饭。”
我后悔不已,默默向主任道歉。彭杨答应来接我。
外卖到了,我和主任打开餐盒,他笑嘻嘻地看着我,问我想吃哪个?我说都行。然后他把自己餐盒里的鸡腿夹给我,“小佳这么瘦,多吃些。”——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对话让我非常不适应,我正襟危坐,表示感谢。
“听说你们家人出事了,看看,这时候就需要一个男人。你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他上下打量我,我越发明白办公室老师为什么特别讨厌他。
“一会儿我男朋友来接我。”我说的理所当然。他有些震惊,但却半信半疑。
“不是骗人吧,小赵老师。”他有些愤怒的说。
这时候彭杨的电话到了。
我立刻接起来。
“你到哪儿了?”我站起来问,迅速的收拾东西,主任仰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嫌恶的味道。
“你们学校门口。”彭杨说。
“我下去。”我跟主任草草告别,冲去门口。
我在门口见到彭杨,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类似于羞耻感。
“走吧。”我拎着餐盒,和他走到一个长椅那里,我要继续吃我的晚餐。
“这是主任给的鸡腿。”我用筷子夹给他。
他突然暴怒,站起来将整个餐盒扣起来,直接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又夺过我手里的筷子和鸡腿,也扔到垃圾桶里。
“你干嘛?”我回以愤怒。
“你为什么让我来接你?”他问我。
“你为什么来接我?”我问他。
“是你让我来接你的。”他回答我。
“我叫你来你就来吗?你真以为你是我哥吗?我哥在病房里躺着呢!”我冲他喊。
“那你为什么叫我来!”他继续问我。
我没有办法回答。我不是20岁了,我输不起。我不能恣意妄为,我不知道后果。
“谢谢你来接我。”我这样回答他。
我站起来回家,他走在我后面。我们无话可说,饥肠辘辘。这该死的生活,我诅咒。
他送我到楼下,刷开单元门,他转身离开。
“彭杨。”我叫住他,他停下来看着我,夜很黑,我家单元门前的灯是坏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情。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生气?”我问他。
“我不知道。”他说。
“那好,我们都回去想想吧。我为什么叫你接我,你为什么生气。想明白了,咱们再见吧。”我开门上楼,他愣在那里。
我上班还需要和主任见面,但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但我有男朋友的事情立刻在学校里传开了。
“是做什么的?”他们问。
“会计吧。”我模棱两可。
“会计挣钱多,有北京户口吗?”他们问。
“没有吧。”我模棱两可。
“家是哪儿的?”他们问。
“哪儿的?东北的吧。”我模棱两可。
“东北人啊——”有人的声音开始有变化了,“小佳现在可不是为了爱情的时候了,条件还是要挑一挑,不然结了婚更受苦,还不如单着。”
“是的,是的。你看物理组卢老师,挣钱贴婆家,老公不济事。生个孩子没人带。”
“我觉得卢老师爱人很好啊,不是画家吗?”我问。
“说好听是画家,穷人有什么艺术家,那是砸钱的活儿。又拉不下脸办画画班,性格又坏教不了书,在家带孩子,卢老师养全家。”
我想起彭杨的破自行车。我从来不知道他挣多少。
我哥出院了,我们家大洗牌。
我哥没有正式工作,一直开大车给人拉货,因此没有医保。如今果然是一个事故就回到解放前了。总体花下来,住院和治疗,用去了八万多。我拿了两万,我爸拿了五万,嫂子拿了一万。——嫂子买房借的钱才还得差不多了,手头没有钱可用。
“没有借账就是好事!”妈这么说。
嫂子一直帮衬我哥,没有出去工作过,哥一出院,她出去找工作了。我爸也托人去外面找了个打扫卫生的活儿。我妈在市里照顾我哥和小侄儿,我爸爸每天回家照顾爷爷。
我有两个姑姑,被我爷爷用来和亲了——嫁到湖南一个,嫁到内蒙一个。如今谁也帮不上忙。
我也帮不上忙。
2008年11月1日,我哥彭杨35天没有联系,他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生气。我不用想,我知道我为什么叫他来接我。
也好,我现在更需要钱,远胜过一个贫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