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你走吧，别跟着我了。”
红木门前，姑娘背对着小和尚，笑嘻嘻的说道。她说完一句，不等和尚说话，又跟着说她自己的话。
“前边的路不好走啦。我和陈老九，早晚要死一个，你劝不住的，江北陈家和江南宋家的恩怨，你是化解不了的。”
他微微低头，看着比自己还要低一头的姑娘，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把扇子，姑娘说着话，二十来岁的年纪，说话像个老头儿。
“师父命我看着你，即使我劝不住你，也要看完你们的结局。”他低低的说道，佛珠一粒粒在指间摩挲而过。
“这样吗，随你。真是听你师父的话啊。小和尚，再告诉我一遍，你叫什么？”
“小僧，法号……念慈。”
“对，念慈。我叫了你那么多年小和尚，连你的名字也记不得。”
“……阿弥陀佛，施主，那么多年来你只记得和陈施主的恩怨，又怎会有心记住小僧的名字……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窦起好看的眉头，轻轻劝解，即使他知道没有用，却还是心存希望。
“小和尚，你心里有什么？”
“佛祖。”
“除了佛祖呢？可曾有个让你牵肠挂肚的人？让你日日思念，夜不能寐，唯有念他安好。”她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仿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人，那个人长身玉立，在氤氲的雾气里，在吴侬软语的唱腔里，在余音绕梁的琵琶声里，巧笑倩兮。可现在却连面目都模糊在时光里。
“有吗？小和尚？你心里有这样一个人吗？”
他抬眼看向姑娘，眼中划过几丝神采，他张张嘴，几个字在他舌尖几欲跳出，他如鲠在喉，最终却垂下眼睑。
“……不曾。”
她仿佛早料定他要这么说，笑笑：“我便知道。你这小和尚，怎的这么笨，若一生真要青灯古佛，岂不是无趣。早晚有一天要有这么一个人，让你犯下所有过错，为了她生死不论。”
“可也是这个人，在你眼里她是世上最好，是春天的芬芳，夏天的雨，是秋天的丰收，是冬天的阳光，是山野间的雾气，幽谷中的野花，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不及他万分之一。”
“若他好，你便好。”
“可是有一天，他不在了。你说，是谁敢这么做，把你仰望着的那个人，狠狠地打进地狱。你说他把这世上最好的人毁了，那我哪里还能放过他？我宁要我粉身碎骨元神俱灭，也要他挫骨扬灰，永生永世不得为人。”
她的眼神突然阴狠，仿佛来自阴曹地府的饿鬼，逆着黄泉至寒的水，攀上了地底三千里的遥途，来讨个公道。
他打了个寒颤。
她又突然哀怨，眼神变得无比清幽。她轻轻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说完这句，她看向亘在他们面前的那扇巨大的红木门。
“我要进去了，小和尚。现在走还来得及。倘若进去了，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他什么也没说，沉默却坚定。姑娘笑笑，率先推开了门。
他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窄小的肩膀上。
戒，早就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