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未来王手记》?”
说着,芭达陷入沉思,沉默不语。对于这个陌生的单词,我歪着头。
“那是什么?”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芭达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一本有名的奇书,和第零骑士团、阿鲁诺伦的扫地屋一样,相当主流的都市传说之一。”
“不过,第零骑士团并不是都市传说。”芭达补充道。
“吓?”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应该知道发明大王,雷梅尔森博士吧?”
我的记忆只有一片淡淡的白霞,于是模棱两可地摇摇头。果然不出所料,芭达瞥了一眼,叹了口气。我一边苦思冥想,一边等待她的高论。
“托马斯·阿尔巴·雷梅尔森,年逾六十的科学家,不,用发明家来形容更为贴切。他的研究发明范围之广,在电气工程、医疗、炼油等领域取得了超过三百项专利。”
“三百多项?真的吗?”
“啊,雷梅尔森现在拥有三百多项专利,你知道这是多么不正常的数字吗?”
在佩服的我身旁,尼克露出苦笑。
“嘛,不过,企业家和隆多的律师都对那个人不抱好感。”
“是吗?”
这次是约翰回答了我的问题。
“嗯,他的授权费在市场上是相当高的。说实话,作为一个企业家,我说他‘过于自负’也不为过。甚至有企业因为授权费的压力倒闭了。”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说实话,我认为他的做法是极其自私的,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市场的发展。”
“嘛,即便如此,市场也不会完全崩溃,从这个意义上说,他还是有商业头脑的。”
尼克耸了耸肩。
“没错。”芭达点点头。“总之,博士的发明是有需求的,而且是精确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有效需求。”
她用一种含糊的语气说。但说实话,我不是那种重视铺垫和伏笔的性格。
“那《未来王手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催促进入正题。芭达直截了当地回答。
“占据雷梅尔森博士大半专利功绩的知识源泉——那就是《未来王手记》。”
“那是谁写的?”约翰接着问道。“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传到雷梅尔森博士手中的。总之,那份手稿记载了关于未来技术的所有知识。”
约翰握紧拳头热情地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猎奇和渴望。我皱起眉头。
“未来技术?”
尼克一脸认真地说。
“当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事实上,雷梅尔森博士的所有发明都非常新颖且具有实用性。如果这些都是靠个人灵感,那他就不是人了,而是思考的怪物。”
“怪物”这个词,我在脑海里重复着。对我来说意味深长。
而另一方面,我也罕见地感觉到直觉在躁动。刚才约翰提到未来技术,让我有了头绪。
——历史改写者。
初春与之对峙的那个圣女……哈凡迪亚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也就是说,为了避免来自与这个世界不同的未来世界的来访者——为了避免不久就会来到那个世界的“历史与历史的冲突”,而试图“破坏”这个世界的人。
……话虽如此,我还不能完全理解那天的对话内容,想想她说的东西十个有九个是不懂的。对于那家伙“来自未来”的说法,以及我本人与之有很深关系这一点,我几乎没有实感。
不管怎样,如果那本《未来王手记》真的记录了未来的知识,那十有八九出自历史改写者们的手笔。
我瞥了一眼芭达,她似乎明白我的意思,报以“这件事要闭嘴”的眼色。我无言地表示同意。我也不觉得吹嘘那些话有什么意义,毕竟那只会给社会带来混乱。
约翰继续说。
“上个月,突然有传闻说雷梅尔森博士要把那本手记卖掉,而且要在克里斯蒂亚诺拍卖行拍卖。我于是叫来尼古拉斯一起,立刻启程去了东欧。”
“托你的福。”尼克用憔悴的语气抱怨。“这三个星期,我们的位置信息即便以秒为单位,都没有重叠的。除了坐在拍卖行椅子上的三十分钟,睡觉也经常是在马车、铁路或帆船上。”
仔细一看,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袋。看来是相当高强度的奔波啊。但是,约翰从怀里拿出一本平装书,闭着一只眼拿给他看。
“嘛,托这个的福,我在路上看了三遍芭达隆的新作。”
但芭达似乎无法抑制心中涌起的好奇,稍稍探出身子问道。
“然后呢,结果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约翰板着脸挠了挠头。看到这一幕,芭达大失所望,身体重心回到椅子上。
“……冒牌货吗?是这样对吧?”
“不,”尼克摇了摇头。“其实不然。确实有《未来王手记》,而且的确是以雷梅尔森博士的名字列入展出目录的。”
“你说什么?”芭达皱起眉头,不久惊讶地看着约翰。“……难道是你竞拍失利了?”
约翰听后,眼睛都瞪圆了。
“我?哈哈,不会!不不,开了个有趣的玩笑,佛罗斯特!”他发自内心地笑了。“就算对手是造物主,我也不可能输的。一旦有机会,我有信心让神屈服。”
我无法判断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尼克深深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的位置。然后,他开口了。
“从结论上讲,《未来王手记》并没有在正式拍卖,因为在那之前,它被人偷走了。”
“被人偷走了?”
我和芭达出人意料地同时复述。约翰轻轻举起双手。
“好笑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煮熟的鸭子飞啦’。这些词用来描述我们实在太贴切。哎,受不了,就连我也吃不消了,漂洋过海到底图个啥?”
“这就是所谓的‘伤筋动骨’吗?”
“不,作为资本家的话,更想叫这为‘辛苦赚’吧。”
听了芭达的话,约翰自嘲地笑了。难以达到笑点的笑话,我微微哼了一声。但另一方面,芭达露出惊讶的表情开口道。
“可是,克里斯蒂亚诺是历史悠久的皇家拍卖行啊。警卫不是由近卫队负责吗?安保措施搞不好比监狱还严格……”
“嗯,当地的警察也不可思议。”尼克解释道。“现场没有特别的痕迹,据说只有保管着‘未来王手记’的保险箱开了锁。近卫兵们直到拍卖当天都没有发现被盗。对犯人的搜捕还在继续,但目前还没有落网的消息。”
约翰喝了一口咖啡,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是前所未闻、历史悠久的警视厅总部——诺伯兰场的历史性败北。这是我们离开隆多之后发生的事,也有传闻说警方对此束手无策,只好向首都的私家侦探哭诉。”
芭达把杯子送进嘴里,露出冷笑。
“哼,私家侦探啊。我很在意后续的发展,要是写成小说应该会很流行。”
“噢,我很想拜读你写侦探小说。”
约翰两眼放光地说。芭达依旧带着魔女的微笑沉默着。
我在一旁点了根烟,嘴角歪了歪。侦探小说啊,确实不错——要是主角不是佣兵,那降临在我身上的不合理待遇就不会那么多,要是干脆换一个更好的委托人就......。
正当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忽然察觉到芭达斜眼瞪着我。责备的目光仿佛在说不准违约,这家伙难不成有读心术吗?
为了避开追究,我把视线移向餐厅入口。这时,门碰巧打开了,又有新的乘客进来。我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那是位少女,孤身一人。
大概刚过十五六岁吧。如果同龄的少年看到她,一定会产生好感。栗色的直发整齐地剪在肩头,清澈碧蓝的眼睛流映着晃动的刘海,幼弱的身躯穿着一件浅蓝连衣裙,配上一顶同色的质地高级的宽檐帽。一眼望去便知她是贵族千金。但是,令人挂心的是,她的父母和随从似乎都不在身边。
少女带着紧张的表情环视车厢,然后踌躇地挑了窗边座位。看着她挪过来,我微微颤抖了一下,发出略微戒备的声音。
“剑,怎么了?”
注意力被尼克的声音拉回,我把烧得有些长的烟灰抖在烟灰缸上。
“不,没什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自觉有些神经质了。自从今年春天经历的冒险以来,一看到这种年纪的少女,我就下意识地警惕,一定是那个圣女的缘故吧。
一瞬间,我和芭达四目相对。“没什么”,她轻轻摆手示意。不过看来她也和我一样,有些勉强。
“所以……”为了转换话题,我带着烟雾开口道。“你们结束了这场徒劳的旅行,那,这次又要去哪呢?”
“哈,到底是回皇都的了。”尼克无力地笑着说。“实在是太想念研究室的试验台了。”
但是,约翰摸着下巴说。
“嗯,我觉得就顺便去西海岸度假也不错。”
“算了,饶了我吧,乔纳森。我堆了很多工作。”
尼克不耐烦地说。芭达对此也表示赞同。
“尼古拉斯说得没错。如果大企业的社长只知道玩,那也没法给员工交代吧。”
“是呀,大家都很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岗位。对了,芭达隆,你们要去哪里?”
“西海岸的罗尔。”
“嚯~,真好啊!西部的热风,火辣的日光!嗯,光想想就觉得很兴奋。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乔纳森,如果你能把我从主语中剔除,我便不会反对……”
尼克强忍着嘴角,我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尼克也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剑,西海岸好像转闷热了,请珍重身体。”
“啊,怕冷怕热可当不了佣兵。你也要保重身体。”
就在这时,我们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被打断了。
“——那,那个!”
听到突然传来的声音,吧台的四人一齐回头。在那视线的注视下,声音源头瞬间颤抖了一下。但是,她还是紧紧抓住连衣裙的下摆撑了过去。
刚才的少女,眼睛里充满了努力的神色,面对着我们。
“那,那个,对不起……那个……”
少女语无伦次地组织着语言。芭达温柔地微笑着,让她安心。
“找我们什么事,成熟的小姐?”
“那个,因为刚才的谈话都听进去了……首先,对不起。”
不知为何,少女一边不时地看着我一边说。我讶异地歪着头,她再次胆怯地颤抖起来。
“剑,不要吓唬可爱的少女。”
芭达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只能忍气吞声。
……知道我的眼神很凶,真是不好意思,混账。
芭达再次温柔地安慰她。
“吓到你了,对不起。你把那个男人想象成在路上叫个不停的寒酸流浪狗就好了。”
“……喂,就算我心甘情愿地接受狗的比喻,有必要加上‘寒酸’吗?”
但是,我的反驳被置若罔闻。芭达无视我,对眼前的少女搭话。
“刚才我们的对话,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我听说大家正在去罗尔的路上……”
“啊。”芭达指了指自己和我。“至少我们两个人确定的。”
“还有……好想这个男人是佣兵。”
“我?”
啊,对了,刚才我确实和尼克说过类似的话。
“当然,我会支付正当的报酬……”
这时,少女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凝视着芭达的眼睛。
“拜托了,把我……”
在那深处,饱含着殷切的愿望。
“请把我,送到罗尔的‘人偶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