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故事都独立,不用担心没看过前一篇】
戈壁滩的秋天一天冷似一天。
全家人都回去了,只留下休休在邓叔叔家。
邓叔叔和邓婶婶都很喜欢休休。趟着露水下地的路上,邓婶婶啃着玉米迎面走来,远远叫道:“乖休休!”
“婶婶起得早啊。”休休声音甜甜的,这样乖巧的小孩总能得大人欢心。
“吃玉米。”邓婶婶把正啃着的那截玉米递给休休。
大早晨冷嗖嗖的,休休本来不想吃,但拒绝好像就是嫌弃人家了,她便接过来吃了。
邓婶婶一看很高兴:“你看,我都忘了这还有一截,也给你。”
休休抱着两截玉米边吃边去地里,邓婶婶则去休休家找妈妈乔乔。
邓叔叔也很喜欢休休,他带着他家儿子卓卓去休休村里的家时,妈妈乔乔就让休休带着他去院子里摘果子吃。
卓卓比休休大了三四岁,瘦瘦高高的,小麦色的皮肤、寸头,时髦又优雅。不像休休,土土的,还一见生人就腼腆得不行。
休休在前面走,卓卓跟在后面。休休一路小跑起来,卓卓也加快步子跟上,但并不叫住休休。
“休休,你等等哥哥啊。”妈妈在门口喊道。
休休不回头也不搭腔,胡乱摘几个果子塞给卓卓,撒腿就跑。
邓叔叔和休休爸妈坐在窗前看得清楚。
“以后把你们休休许给卓卓吧。”邓叔叔笑道。
“不行不行,小孩的事管不了。”妈妈开玩笑似的说。
“等你开学前一天送你回去,行不?刚好我那天回去办事。”邓叔叔说。
“行啊。”休休摆弄着案子上的破收音机,漫不经心。
傍晚的余晖照进来,屋子里纵横着好几道光束,光束里面漂浮着可见的灰尘。
爸爸妈妈在家干什么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不可收拾。
大家围在一起看电视。
可能还挖了红薯和花生煮一大锅。
还有葡萄。
有苹果,有甜瓜,熏得满院子都是香的。
而我晚上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小床上。
……
休休越想越心烦,越想越急。
不行不行,我必须回家!
邓叔叔一家不知道都干吗去了,等啊等,等啊等,感觉有十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一个人回来。
她感觉脑袋涨涨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邓婶婶和邓叔叔正好推门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要回家……呜……我要回家。”
“好好,明天就送你回家行吗?”
“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你是想现在回家吗?”
“嗯……嗯……呜……”
邓叔叔和邓婶婶商量了几句,拿了钥匙就去发动摩托车。
邓叔叔穿了大衣,邓婶婶帮着,也让休休穿得鼓鼓的,骑上摩托车出门了。
戈壁滩的土路都是黄色的,路面上隐隐约约有蛇或者鸟经过的痕迹,摩托车所过之处,都会荡起一阵黄烟。
休休坐在邓叔叔的摩托车后面,起起伏伏地经过蜿蜒的路,远处是一马平川的野草地或是棉田,只有更远处有高高低低的杨树,休休以前经常跟姐姐他们争论到底是像火车还是像大象。
不过今天她小小的心里有点复杂,她看着邓叔叔黑得有点发亮的大衣,心里有点惭愧,这样麻烦人家。
远处的落日越来越大越红,就快要落山了,休休心里有点着急。
太阳一落,气温立刻就降下来了,休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不冷?我的大衣给你?”
“不冷不冷。”
……
月光很快接盘,戈壁滩的夜空又亮又高远,四周寂寂无声,只有摩托车的隆隆声。
周围安静以后,其他的感受就变得清晰起来,风吹得脸生疼,眼睛也几乎睁不开,但休休感觉很好。
一是就要到家了,二是,这种旷野中隆隆的声音和巨大的颠簸之下,也能让一个混沌的小孩小小的心灵开始有空灵的思考。
她希望这种颠簸不要停下来,她像是在旷野中踽踽独行的旅人,连骑摩托车的人和摩托车的存在也忘了,好像天大地大,只有她一人而已,但全无孤独感,好像生来宇宙间就她一人而已。
她在后来的几年之后有过相同的感受,那是她高考落榜那天,四姨夫骑着摩托车,车斗里坐着休休和四姨,休休对着月亮号啕大哭,隆隆的摩的声和月光都没来打扰她,四姨也始终没有回头。等她到家后跳下车,好像所有的伤痛就都被吹散了。
就像很久以前她听过的那个故事。有个城里人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大笔债后回到村里,找了个人给他一笔不小的钱,整晚开着拖拉机跑,他坐在颠簸和震耳欲聋的车斗里放空,开了一圈又一圈,树林茶渠周围都跑遍了,直到天亮。
天亮后他就回城里了,据说后来做了更大的生意。
休休到家时两条腿已经麻了,邓叔叔骑了三个多小时的摩托车,一脸土地冲进院子时,休休一家都大吃一惊,不知道连夜回来是出了什么事。
爸爸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怪休休不懂事,大概有点知道了她忽然想回家的迫切心情。
三个大人在客厅里聊了很久,谈笑到深夜。
休休听见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幸福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