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她二大娘,其实也不算是亲的,只是同在一个村,沾亲带故,所以跟着别人也就这么叫了。
她的第一,第二任老公都不是我的二大爷。她是第三次改嫁,带着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去的我们村落户到我的二大爷屋里。
那会,只要你是女的,不论过往如何,都是不愁嫁的。因为我们那些偏僻小山村里,村子穷,儿子多,七八个男孩的比比皆是,所以光棍也就不甚其数。
村里的名字也都很好玩,儿子虽多,起名字却省事很多。家里的老大就叫老大,老二叫二鬼,再往后老三老四老五,就叫三儿,四儿,五儿,六儿,通村人都这么称呼。后来因为同名的实在太多了,八卦起来分不清谁是谁。便又加了姓,变成任五儿,任六儿,张五儿,张六儿,这样的称呼是伴随他们一生的。以至于他们的大名究竟是什么,就没人记得了。
在我记忆里,四五十岁还没结婚的人很多,印象里最深的是个背锅老大爷,背常年弯的九十度,走起路来双手背到后面,我们一群小孩最喜欢追到他后面哄笑,后来知道他至死都没结婚。吃喝住行,一直都是跟老娘生活在一起。说起来,总觉得有点羡慕他,一辈子有母亲在身边陪伴守护着,得有多幸运。
二大娘的第一任丈夫是森林着火,去救火,结果被火给吞了!第二任丈夫是在机场工作,可能是干活时,被机场准备起飞,在跑道滑行的飞机给削了头,听起来,都挺离奇的。我不知道。在那样一个年代。她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两任丈夫的突然死亡和别人异样的眼光的。她得多坚强,才能躲过风言风语,独自面对三个不同姓的孩子。总之,我见到她时,她似乎已经完全摆脱生活的阴影,总是笑面如魇,见谁都乐呵呵的。其实,换个方面想,你战胜不了生活的厄运,但可以凌驾于它之上。它给你一拳,你却对它报之以歌,老天都会怀有仁慈之心的。
她的性格很开朗,像个男人。头发从我见她的第一面起就是利落的短发,保持了三十多年。她从来不穿花花绿绿的衣服,夏天最常穿的就是白色宽肩吊带,出门逛街赶集走亲戚,都是这一件,从没见她穿过短袖或者裙子。天天如此,年年如此。烂了就买新的,但绝对不换颜色,不换款式。笑起来声音纯粹爽朗,好像生活的磨难完全跟她无关。
我们村子里的小媳妇,中年妇女都喜欢和她打成一片。她家常常是人满为患,聊天的,串门的,打扑克的,谁有烦心事,都爱去她家踏一踏门槛,听她说两句话,再一起哈哈大笑一顿,什么不开心的事都没了。她也很热心,谁家有困难,她都是鼎力相助,给两盘鸡蛋,塞几百块钱,需要帮忙了搭把手,庄户人家的困难说过去就过去了。
在村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对她的印象最深,她嫁我们村时,我还是毛头孩子,冲进新房,跟她要喜糖,看她红衣红裤,满屋子的喜庆。如今,好多年过去了,她也皱纹如枝如叶,发鬓斑白,前半生吃尽了苦头换来了后半生的一帆风顺。她还是老样子,爱笑爱吃,不爱穿亮颜色的衣服,走起路来依旧带风。
自从结婚后,就很久没回村里了。也很久没见过她了。真想,再回到村里,用乡音叫她一声二大娘,再听她爽朗的回应一声,"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