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主义,不是一边高喊着打倒,一边又重新拾起 ? 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不是一边天天喊着父母烦人多事,又始终离不开父母,需要他们的教导熏陶?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爱恨情仇,水乳交融,相爱相杀。就像恋人之间,上一秒有想要掐死对方的冲动,下一秒又浓情蜜意。
今天奶奶的进香仪式上,老房子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三四代人。从奶奶生养的儿女一直到重孙,按照血缘亲近关系一层层地站着。外面乐队唢呐声起调,然后是鼓声,都是沉重的音色,一声声唢呐在空气中奏响,一锤锤鼓声敲在人的心上。我看到姐姐的眼里含着未滴落下来的泪水,表妹眼眶周围红红的一圈,堂哥站在最后头,眼珠泛红。他站在后屋的门槛上,兴许因为抵在心头的压抑,点燃了一只烟。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伤心的表情,可能他们此刻的脑海里和我一样,闪现着奶奶生前的点点滴滴。我看着靠冰棺的那面木头墙面上,还贴着王祖贤的那张画,一如往昔。在我的印象里那张画册在那栋老屋里陪伴了奶奶十几年,比我陪伴奶奶的日子远远长得多。可能在奶奶感到寂寞的那些日子里,是那些画册陪伴着她,安慰着她。我站在奶奶一辈子生活的土地上,听着哀乐,感到一阵阵难受涌上心头。我想到她的寂寞,想到她一辈子生儿育女的艰辛。想到我爸爸妈妈,瞬间一个决定闪过脑海,以后要给我爸妈更多关心,对我爸妈更孝顺。以弥补奶奶逝去前我没能尽孝的缺憾。
进香仪式结束之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出来。所有人不一会儿都恢复了正常的神情,正常交谈,嬉笑怒骂,打打闹闹。我看着这个像集市一样人多热闹的地方,许久未见的人在尴尬地交谈着,试图通过回忆共同往事,以瞬间达到拉进彼此近10年生疏的感情距离。几句乡音之后,事实证明依然是往昔情深。坐在同一桌吃饭,听到周边人声鼎沸,一片嘈杂的声音,抬眼看去,许多小时候熟悉的面孔还是那样一如记忆中的样子。许多人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变,淳朴的只顾低头吃饭,张扬的喝五三六,开朗的爽朗交谈,内向的独自饮酒,虚伪的推来让去,最有出息的坐在上席,享受着乡亲给的最高优待。特别像我曾经看过的《名利场》里描述的场景。看着这样的热闹嘈杂,我有一刹那恍忽,这是办丧礼还是办喜事?
有时候我会厌恶那种推来让去的虚伪和做作,为了一杯酒,一个座位推让半天。有时候我又喜欢与你不甚亲近的人一句磕磕绊绊的问候 : 你是……那个谁……进林家的老三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暖心,至少一直在外求学漂泊的这十几年,乡里乡亲还能够记得你的名字,来一句窃窃的问候。这不就是乡里情吗?鲁迅先生100年前就描述过的,所有的真诚,虚伪,自豪,荣誉,傲慢,无礼,爱恨情仇都被包容在这一座小村庄里。所有在这片土地的人,都在小的时候试图逃离它的贫穷与落后。衰老之后又不远千山万水,挣扎着回到家乡,落叶归根。在外获得荣誉之后又竭力报答家乡,为家乡出力。
看着村里祠堂那高大的牌楼,从心底里会有一种自然的自豪感涌上心头。这十几年来家乡和自己一样在成长,越变越好。所有的礼仪都越来越统一,越来越规划。虽然随着小村庄的日渐商业化,人心变浅薄,但乡情还是很浓厚。
我在这里听到的励志故事一直在我心里扎根,鼓励着我奋进 : 本家的叔叔在外创业,一路从创业之初的艰难和逼近破产,到这两年的上市发股。我在这里听到,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因为癌症不断去世让我暗自珍重生命: 一个和我小学同班的同学,19岁就因为癌症过世。我在这里听到,村子里的许多骇人听闻的事警示我光明向善: 许多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因为赌博和吸毒走上歧途,妻离子散。 这个村庄和我奶奶一样,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熏陶着我,教导着我。即使我远在千里之外,但我身上流淌着这个村庄的血脉,受到最原始的教育。我试图逃离但又总在回归,就像娜拉出走之后,结局仍然是归来。
我从心底里感激这个养育我的地方,就像感激奶奶的教导一样。奶奶生前没能够尽孝,颇感遗憾。这个村庄,这片土地,还有父母,当我我有回报的能力,我会竭尽所能,去回报。乡亲还是同样的脸孔,同样的笑容,我觉得可爱柔和。过往不管发生过什么,我选择逐渐和解,与自己和解,与这个世界和解。
《我爱这土地》
我爱这贫瘠的土地, 我爱这落后的文化
这里的河流,
养育了我的父母,养育了我! 也养育了 整个家族在这里繁衍生息 。
这里藏着我的骄傲和梦想 ,诗和远方!
我一度逃离,却又回归汲取力量,
只为去到更远的远方探寻宝藏!
有一天,老了,倦了,想要回到停靠的港湾!
那个最初起步的地方!
然后,我死了。安葬在这里!
腐烂在土地里,来年看山坡上的树苗。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这里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