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的人

我懊恼我起得太迟了,但总是睁不开眼睛,我知道天已大亮了。

起来后我发觉我找不到我的拖鞋,没有拖鞋怎么能下地呢,我又回头到处搜寻,看到被褥散乱,床罩拖拉到地板上,颜色也变了。我想我怎么会起床不叠被子呢,这是不可能的……

回到工作的单位,今天仓库里都没有人呢?几辆小推车随意地摆放着,我感觉有些厌恶,闷闷地踢了一下小推车,脚下吃疼,才发觉我还是光着双脚。我觉得很奇怪,我没有穿鞋怎么就进了库区呢?这也不可能的,肯定是进来后才丢失的。我这样想着,但转来转去也找不着。

门口坐着一个守库人,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双鞋放在地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看着那双破烂不堪且脏兮兮的布鞋,心想:这不是我的鞋子。我不能穿别人的鞋,而且这么脏,肯定会很臭的。我想说句谢谢,但始终说不出口。

我尴尬地光着脚站着。我想我接受他的鞋,他必会为自己帮助了别人而欢喜,因为施比受更快乐。但我却会因此而痛苦,我不想接受别人的馈赠,而且是我无法接受的馈赠,我会因此而觉得负罪,甚至我也怕他的鞋会让我的双脚发臭。但我还是应该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有礼貌一点吧。但守库人依然一句话也不说,面上表情僵硬。

我看见他的桌面上有一本笔记本,笔记本摊开着,写着几行字,看得不太清,似乎写着“结束亦是开始,无常本是命定……”。好像很有哲思的话语,但我没有心机深入去思想这些,我只觉得这样一个世俗之物哪会写出什么有哲思的话,肯定是我想多了或是他摘抄别人的。他不过是个被社会压迫得喘不过气却还得摸滚带爬地生存着养家糊口的人罢。我自命不凡的歧视地着他人。

想着想着我便感到饥饿了。七楼的饭堂静静地排着长长的队伍,我也挤到人群当中去,像往日一样,左右巡视了一圈,看看有没有熟识的同事或漂亮的女孩。

突然我发觉与往日有些微的反常,平时饭堂里总是噪音嘈杂,喧嚣哗闹的,熙熙攘攘如市场一般的热闹。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像约好似的一齐面无表情,默默地,缓缓地排队取餐,只有我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左顾右盼的寻求答案而显得格格不入。

现场气氛安静得诡异,没有一丁点人间饮食的热闹烟火气,冷得令人脊背发凉,莫名其妙的恐惧从心底悄然升起。我偷眼观看他们的面容,似乎有一种远古的模糊相识感,但总也记不起名字来,像是千百年前的遥远记忆。

排到我取餐的时候,只剩下两三个菜了,感觉索然无味,我便不吃了。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扇大门,眼前豁然开朗,令我惊喜万分。原来这里是一间极大的展厅,挂满了许许多多精美的绘画作品。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藏在这里,平时中午吃饭的时候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心里稍稍有些相见恨晚的遗憾感。我一边欣赏着绘画一边想着。

突然我看到了一幅很奇特的画,走近一看,下首嘱名竟然是我自己。我的画怎么会在这里呢?我画过这样的画吗?忘记了。又似乎真的画过。

画面上是一口黑乎乎的棺材,背影昏暗,是十字架的渐虚,黑色的土地在浓雾中变得飘忽不实,棺材盖敞开着,里面躺着一个死去的人。我仔细详揣着死者的容貌,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呀!恐怖一刹那充斥全身,千万根针同时扎入了脑袋,使得头皮发麻,全身震悚,心灵的力量一下子被抽空了,失了魂。

死者竟然是我自己。就这样安静地躺着。难道我已经死了吗?啊!怎么不可能的呢……

那现在的我又是谁呢?这只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我依然强自安慰地想。

我慌忙转身。哪里还有什么展厅,哪里还有什么书画。周围只有一望无尽的荒原,一片枯林,一口棺材,一具尸体就在地下安放。

我一刹间心里空落落。风一吹,飘了起来。

              2018.1.6. 写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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