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岸边,一红一灰,两人相对而立,山里的风吹起两人的衣衫,远看竟如同一幅水墨画般意境不凡,可近看,便可知,两人皆是平淡的神色下是怎样的杀意。
“你和她性格最像,长相与她倒是差了点。”
“无命?”
楼十笑盈盈试探的问。
“果然,云师兄什么都告诉你了。”
果然,她真的是兰楹。
“你说,我是先杀你,还是先杀她?”
兰楹侧头看了看那被岩石挡住的正在痛呼的宋姜。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仇恨就这么深吗?”
“呵,呵呵呵。”
兰楹听着楼十的话,觉得像是个笑话般笑出了声,接着她提剑指着宋姜的方向道:“你看,她生孩子很痛苦吧?”
楼十未答,兰楹脸上的表情蓦然变了,狰狞阴险。
“可我就连拥有这痛苦的权力都没有了,云仙师兄不爱我?她以为她就可以得到云仙师兄的爱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再无法生育,我不能生,她也别想生。”
“你错了,就算无命师尊不杀你,你也生不了?”
“你胡说!!”
“不是吗?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师姐,你应该知道,我们门派之中,女子一旦有了身孕,便会失去全身功力,经脉萎缩,如果没有同脉之人每隔十日为你通经理气,你一样生不了,玉冰儿为人如何?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真的以为,你有了身孕,她会帮你吗?”
玉冰儿不会帮她,她也不会帮玉冰儿!
“那又如何,我恨她,云仙师兄爱的是我。”
“师父已经死了,无命也已经死了,死在你的手里,你忘了?”
楼十出言,兰楹却嗤笑一声道:“她没死,云仙师兄把她一点点又凑了回来,你的性格,宋姜的容貌,还有原来那些女孩,哪一个,没有她的影子,她还在,还在这里,师兄死了,可,至死都爱着她。”
最后几个字,是兰楹从牙缝里咬出来的,恨意浓烈,楼十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宋姜,她半分伤不得。
兰楹转头却又舒缓了笑容对楼十道:“你在这里和我废这么多话,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楼十也笑笑道:“没错,不过,我也想知道真相,天峰山上的毒是你下的?宋姜还活着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
“是啊!我杀了天峰山的华太师尊,玉静丹这东西是我发明的,我本来是想给她下毒然后嫁祸给你们的,可没想到那老太婆宁死也不肯吃那玉静丹,我干脆杀了她,既然她不吃,我就全部给她的弟子们吃,不过,一不小心漏了两个人,我本来想杀了他们,可后来一想,何不借他们的手先给你们点苦头吃?至于消息,当然是我放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得罪了这么多江湖中人,效果比我想的还好。”
楼十不知该如何应答,明明自己是罪魁祸首,又偏偏执迷不悟,云仙老头如果真喜欢她才是真的怪了。
“啊……”
“生了,生了,楼姑娘,姜儿生了。”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召示着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楼十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而就在此时,兰楹动了,楼十转身一剑挡住了她的动作,她知道兰楹在想什么,她想杀宋姜的孩子!
两人的剑“铛”的一声撞在一起,楼十被她那剑气震得心中一阵激荡,果然,云仙老头的师妹不是吃素的,别说她这两天耗费了太多精气,就是没有,她也不是兰楹的对手!
而宁玉山,正将那小小的婴孩用楼十的红袍细细包裹起来,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小小的婴孩放在宋姜头边,道:“姜儿,你看看,我们的孩子,是个儿子。”
宋姜满脸细汗,虚弱至极,但眼里却有着无法掩饰的丝丝幸福之意,孩子,孩子。可她还没来得及看那孩子一眼,耳边却听“啪”的一声鞭响,一根长鞭直入,卷起那婴孩瞬间不见了。
宁玉山和宋姜刹时都愣了。
“看来我来得真是巧啊!”
一声娇媚至极的声音自高高的岩石之上传来,宁玉山和宋姜抬头一看,粉衣女子正抱着那刚刚出生的婴儿站在头顶,她面容妩媚,满眼的笑意中有着掩不住的狠毒之意,手里的长鞭还未收起,这女子正是昨天与楼十交手后逃走的那粉衣女子,而宋姜显然是知道她喜食婴血的行径,眼看孩子在她手里,挣扎着就要起身与她一战,可她刚刚生产,身子虚弱,挣扎却站不起来。
“你这个恶女,把孩子还给我?”
不知何时,宁玉山已经将宋姜的剑握在手里,剑指那恶女。
“哈哈哈,你有本事来拿啊,我还给你。”
话落,她阴阴一笑,手里一松,那婴孩便直直的从那岩石之上落了下来。
宁玉山和宋姜一惊,齐齐冲那婴孩落地之处冲去,但他们两人一个站不起来,一个没有武功,无论如何也在这么短时间内接不到那小小的婴孩,然而,就在此时,一抹青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一闪而过,将那几乎已经要落地的婴儿从地上一尺之处将那婴儿抱了回来。
青衣白衫,天质自然,是鹤不醉。
将孩子交给宁玉山,鹤不醉只字未言,身形一转,向那粉衣女子攻去,那粉衣女子看他速度极快,也是一惊,迅速从那岩石上落下,鹤不醉心里挂着楼十的安危,根本没与她多做周旋,不过几个回合,便一指点中她的穴位,使她动弹不得。
“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师弟一会便会前来接应你们。”
“多……多谢。”
宁玉山还有些未反应过来,但还是道了谢,鹤不醉便转身去帮楼十,楼十的身上已经挂了几道极严重的伤口,看得鹤不醉心里难受至极,一个闪身直接攻向兰楹而去。
楼十已经是强驽之末,鹤不醉的帮忙使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兰楹明明可以要了她的命,却偏偏像猫玩老鼠一般将她身上划出那些伤痕,使她原本的一身红衣此时已成了暗红色。
“你先走,我来断后。”
楼十并没有离开,而是一个回身挡住兰楹的刺来的剑,转而向他道:“宋姜怎么样了?”
“他们没事,我师弟会一直护送他们,直至安全。”
楼十心里安了心,那对面的兰楹见他们两人默契如斯,心中不仅恨意涛天,一声怒喝,身形顺势加快,一掌打向楼十,待楼十感到那一掌的威力时,却已无力抵挡,这十个月以来,每隔十天,她便要输一次真气给宋姜,这对她其实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再加上这两天她太累了。
然,鹤不醉手中一个用力将楼十拉开,同样一掌打过,两掌相撞,威力如涟漪般荡开,楼十心中一震,硬是没有忍住“噗”的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你怎么样?”
鹤不醉放下剑,将楼十的手腕一拉,双指一脉,大为惊诧,经脉与心脉受损如此严重,她怎么撑到现在的?
“鹤不醉,你天峰山下的弟子……不是宋姜下的毒,是她。”
楼十心里并不想鹤不醉误会宋姜和自己。
“我知道。”
鹤不醉将手指竖起放在唇上,意指她不要再说话,对她来说,现在,多说一句话都会耗费她不少精力,他扶起她的肩膀就想给他输些真气,却被楼十拒绝了,而兰楹虽没被鹤不醉那一掌所伤,却因着被无命震断的那条经脉,胸口一时之间有些堵滞。
楼十望了望站在那里未动的兰楹,问道:
“你告诉我实话,你,打的过她吗?”
鹤不醉眼中沉了沉道:“我可以带你走。”
楼十笑了:“她是我师父的师妹,云仙老头去逝时一百一十七岁,她少说也有一百一十岁,若是我功力全盛,我们还可与其拼一拼,现在,太晚了……。”
“不一定要杀她,只要安全了,其他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不行!”
楼十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兰楹武功高她们太多,如果这次不除掉她,以后她想杀她便可杀她,想杀宋姜便杀宋姜,这绝不可以,转头,楼十一眼瞟到了那被鹤不醉点住穴位的粉衣女子,她手里的鞭子是烈火草所制,坚不可摧,韧性极强,绝对是好东西。
“有了,鹤不醉……你帮个忙?”
“什么?”
“以你的功力,能否一掌打下那块巨石?”
楼十以眼示意鹤不醉向上看,他们头顶有块大石,被山体中突出的一些小碎石堪堪卡在那山体之上,险险的挂在山头。
“应该不难。”
“好,一会儿我……我……将那老妖婆引到那巨石之下,我会缠住她,你找准时机,一掌打下那巨石,任她有再深的功力,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不行,太危险了。”
“你必须帮我?”
“绝对不行。”
“鹤不醉,你忘了一件事,你的命,是我救的。”
“什么?”
鹤不醉一惊!!
“你忘了?是我带你从那群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你真的是?”
鹤不醉面上喜不自禁,她真的是,真的是?
“我是,所以,你要帮我。”
“可太危险了,我来引她。”
“不行。”
楼十拒绝,她已经没有内力去打下那块如此巨大的石头了。
“我不答应,要么我去引她,要么我就带你走。”
走,又能去哪里?这次已经追得她们如此狼狈,再有下次,宋姜和孩子还能不能安全便不得而知了。
楼十没再给他时间思考,足尖一蹬,直接斜着从他怀中跳了出来,尔后以极快的速度将那鞭子从那粉衣女子的怀中抽了出来,“啪”的一鞭抽向站在一旁的兰楹,那鞭子质地极佳,一旦被抽中必会受伤,兰楹一个旋身躲开后身形猛逼楼十而去,刚好与楼十缠斗在那巨石之下。
这番情势发生的太过迅速,鹤不醉正欲赶过去,却听楼十大喊:“鹤不醉!”
声音中竟夹了些凄惨与企求。
她已是下定决心,这次如果不斩草除根,假以时日,兰楹必会卷土重来,宋姜已经有家庭了,她不希望宋姜受到半点伤害。
“鹤不醉!”
楼十撑不住了,鹤中醉心中纠结的厉害,却再也没有时间犹豫,挥掌下力,“轰”的一声直接打上那山头上那块巨石的下边。
轰隆的巨响震醒了兰楹,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仰头一看,大惊!
那巨石一路从那山上掉落,转眼已经要至眼前,兰楹脚下发力,转身正欲离开这危险之地,却突然觉得脚腕一紧,一根长鞭正紧紧的缠着她的脚踝,碎碎粒粒的石块从山顶落下,噼呖啪啦的滚向山崖砸向她,情急之中她手中力至极点,一掌轰向那死握着那鞭子不松手的楼十。
“去死吧!”
鹤不醉眼看着那打向楼十的一掌,身形急速凌转同样也一掌打出,如果顺利,他那一掌刚好可以截下兰楹打向楼十的那一掌。
但,有些事情总是天不如人意,一块如磨盘大的巨石刚好落下,挡住了鹤不醉的那一掌,与此同时,那块从山上落下的大石“轰”的一声直接落下,兰楹还没未来得及完全跑出那巨石的落地处,便被那巨石压断了双腿。
楼十听到兰楹的惨叫,终于放下了心,兰楹那一掌,正中她的心脏!
宋姜,我可能不能给孩子取名子了!
可你也不必伤心,以后,再也无人可伤你了。
那巨石压断了兰楹的双腿,但并未伤到她的性命,但因着那巨石从山顶落下的冲击力太大,那山崖,要塌了。鹤不醉过去一把捞起地上的楼十,还未来得及起身,脚下的山崖便碎成了数百块,直落向那崖底而去。
巨大的响声在山间回荡,惊起林中无数鸟兽,山脚下正在行驶的马车中,一阵难以言说的心痛将宋姜从昏迷中扯了回来。
“楼十!”
“姜儿你醒了?”
“楼十呢?楼十呢?”
宋姜抓着宁玉山疯狂了一般质问着,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楼姑娘还在山上,不过你放心,有鹤公子帮忙,她不会有事的。”
“不,不对,楼十出事了,我听见她跟我道别了,我听见了……呜……呜。”
宋姜话未说完,已泪流满面,无法言语。
“姜儿,楼姑娘不会有事的,真的。”
“宋姑娘,你放心,我大师兄是我门派弟子中武功最高的,那楼姑娘和他都不会有事的。”
帘外,正在驾马的木青远听到了车里的动静,也安慰着宋姜,可宋姜,一句话再未出口,哭得难以自抑。
……………………
“宋姜,我饿了!”
黑黑的小屋里,楼十吸了吸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那丝香气,咽了咽口水,对一旁正在玩手指的宋姜道。
她诗词默写总是出错,宋姜给她递小纸条时被云仙老头发现了,两人一起被关了禁闭,一天不准吃饭。
“饿了?”
“好饿!”
“再等等,一会儿天就黑了。”
“可我真的好饿。”
楼十揉了揉红色的裙角,可怜无比的对着宋姜道。
“再等会,不然被发现了,就要被关三天了。”
“好吧。”
楼十将鼻子凑在门口的缝隙里狠狠的又吸了一大口,宋姜被她那馋样逗得直乐,却没敢笑出声,憋得要炸了。
“想笑就笑吧,我不会生气的。”
“哈哈哈,哈哈哈。”
“你居然敢笑我?你别跑!”
黑黑的小屋里一片嬉笑之声,令人不自觉的也跟着挽起唇角。
………………
宋姜:“楼十,你说云仙老头什么时候回来?”
楼十:“怎么,又想下山?你小心再被云老头撞上,罚你抄弟子规一千遍,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抄。”
宋姜:“算了吧!你上次明明说要帮我抄,结果抄了一半睡着了,还打翻了油灯,差点没将思过室点着了,害我被云老头揍得屁股开花。”
楼十:“还不是因为你给我吃了太多点心,我吃饱了,自然就容易睡觉了。”
宋姜:“明明是你以五盘红枣沙栗糕为报酬来帮我抄书,谁让你全部吃过完的,还怪我!”
楼十:…………
…………
云老头:说,我这茶叶谁给我倒荷花池里的?
楼十:…………
宋姜:…………
云老头:先说的不罚,后说的五百个轻功基本步!
宋姜:是她倒的。
楼十:是她提议的。
宋姜:是她拿的。
楼十:是她打开的。
云老头:说清楚。
宋姜:我看到野史里说有一种茶叶泡在河水中养的鱼肉美鲜嫩。
楼十:我们就想试试。
宋姜:才偷了你的茶叶。
楼十:倒进了荷花池……
云老头怒:一人五百个轻功基本步,半个都不许少……
宋姜:你说过的先说的不罚……
云老头更怒:一人八百个……
往事如烟,时事易变。
南楼十,北宋姜,已经是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