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鹤不醉,楼十很快到了与宋姜的约定之地,便是那破落的小屋处。
宋姜和宁玉山躲在屋子的柴垛之后,听得有人前来,却没有动,直到听到楼十发出的“喵喵喵”三声猫叫,宋姜才面上一喜,从那柴垛之后走出。
“怎么了?你没事吧?”
宋姜看楼十背着那两把剑,急急的上前问,宁玉山扶都没扶住她,楼十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稳住她道:“出事了,我们要快些离开。”
宋姜一句话都没多说,只道了声:“好。”
楼十先将宋姜和宁玉山另外带到一间小院里安置下来,这房子是原来瑾婆婆住的地方,几天前,瑾婆婆将那信给了她之后,人便消失了,楼十知道,这必是云仙老头提前交代过她的,一旦信送出去,便让她自行离开。
楼十将两人安置好之后,换了身黑色男装,出门买了辆马车和干粮,她现在要去找一个即不太远,又安全的地方,这种地方虽不多,但倒也不算难找,敌人在暗,她们在明,情况对她们并不利,但只要躲过大半月,待宋姜产后,她的功力便可恢复如初,到时,起码不会如现在这般儿狼狈了!
三人在那宅子中休息了半日,待到夜下,便一起上了马车,楼十坐在车外赶车,宁玉山陪着宋姜坐在车里,虽然行程匆忙,但楼十东西备的却极充分,宋姜怀着身孕,若是马车简陋,怕是会让她吃不少苦头。
夜里,马车行在林中,车轱辘和马蹄踢踢踏踏的声音在幽静的林中极为响亮,楼十不敢大意,从包袱中拿出一瓶桂花酒慢慢饮着,半夜时,宁玉山从马车中弯身出来道:“楼姑娘,不如我来帮忙驾车你进去休息会吧?”
楼十放下手里的酒瓶,眼睛瞟了他一眼尔后回头道:“我不能休息,你没有武功,感觉不到这林中的情况,万一有人偷袭,我们会完蛋的。”
宁玉山知道楼十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肯和他如此说话已经算是不错了,他也不知怎么回她这话,只好回身拿了些点心递给楼十,楼十对吃的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看他如此,倒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将东西接过来问道:“宋姜睡了吗?”
“睡了,但睡的不安稳。”
“撑撑吧,走过前面那山便到了。”
“嗯。”
宁玉山虽不知要去哪里?但宋姜相信楼十,而他,相信宋姜。
楼十喝着酒就着点心,一路赶着马车向前行,天亮时,三人行到了双驼峰下的一处客栈,换了马,浅浅的休息了一柱香的时间,三人又接着行进。
山林之中,树影恍然摇动,婆娑作响,楼十驾上马车向山上直行,这山名为双驼峰,乃是两座山峰连在一起所成,虽其山势却并不陡峭,但却鲜少有人来这里,两座山峰的山腰上有一条铁板桥相连,平日里除了些樵夫与采药人,鲜少有人自这山峰上行走,而只要过了这双驼峰,下山不过十里便到了她们所去之处,而到了那里,她们便安全了。
“姜儿,你怎么样?”
马车里突然传来宁玉山的急呼声,楼十立时“吁”的一声将马车停在了山路上,掀帘而入。
“怎么了?”
宋姜半倚在马车内,面容苍白,冷汗如雨,听见楼十进来了,她似是有些无力的笑了笑道:“楼十,我……我怕是要生了。”
楼十将宋姜身上的薄被向上拉了拉,秀眉紧锁,宋姜本该半月后生产才对,但怕是昨天一夜颠簸所以才导致现在这种情况,可现在在山里,一旦停下来,万一被追上便危险了。
“楼姑娘,我们现在安全吗?”
宁玉山看楼十皱眉不语,宋姜已经开始呼痛,她需要一个生产的地方。
可现在,绝不能停!
正在此时,楼十目中一沉,心中暗道不妙,有人追上来了。
“姜儿,你先忍忍,有人追上来了,宁玉山,你去外面驾车,我来挡住后面的人,一直向前走,不要停,明白吗?”
“可是姜儿就要生了?”
“你傻了,现在停下来生孩子,就算生下来,你觉得到时候还跑得掉。”
“相公,我自己能行,照楼十……楼十说的做。”
宋姜断断续续的说完这话,产痛已经开始,但就如楼十所说的,如果不走,被追上便再也走不掉了。
下了马车,楼十一个眼神示意,宁玉山一声“驾”,马车便一个直行向前行去。
楼十看着那马车在林中消失,心里稍稍放心了些,却听林中异声突起,一支如胳膊般粗细的铁枪如同炮弹般从那林中轰然炸出,直冲楼十而去,楼十立时双手回旋,集内力于双掌之内,一掌将那铁枪挡了下来,接着一个回身一脚踢过那枪身,那枪便夹着比来时更加迅猛的速度飞了回去,直直的穿断了数十碗口大的绿竹才停了下来。
“真是想不到,一位姑娘竟有如此浑厚稳固的内力,郑某佩服!“
“师兄与她多说什么,杀了她为师弟报仇。“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转头再看,正是刚才那铁枪的主人,他的身形与那大汉正好相反,瘦小单薄,与他手里的那把铁枪极其不相配,但却又见他提那铁枪犹如提了根竹棍般轻巧,再想想那铁枪刚才飞来时的气势与力量,楼十觉得,自己有些麻烦了。
“师弟,勿急,待我再问问她。
话落,那大汉转头问楼十:“姑娘,你若愿意让路,在下便不与姑娘为难,如何?”
那被称为师弟的瘦小男子见那大汉如此出言,急声劝道:“大师兄,你怎可如此,三师弟的仇岂能不报?”
却见那大汉摆摆手道:“这姑娘并不是恶人,且师弟是被宋姜所伤,不是她。“
“你们商量完了吗?”
楼十将剑抽出剑鞘,一把将身上的黑色外衣扯掉,露出里面的红衣长衫,红衣黑发,气势陡然,剑光闪在她那玉净素然的脸庞上,令人有股说不出意味难言。
“我不是宋姜,可是有我在,谁也虽想动宋姜。”
楼十的话声音不大,但却字字坚定,面前那两人倒也算是明白了她的立场。
“既然师兄不忍出手,便让师弟为三师弟报仇吧!”
那瘦小的男子话说的极快,出手极快,一个倾身,枪指楼十而来。
楼十眼中一凝,挽手搭剑而上,两把兵器“当”的一声击在一起,却又迅速分开,那男子手持铁枪左刺右挡,楼十持剑相挥,毫不落下风,刹时,林中“乒乒乓乓”兵器相撞之声不绝于耳,而那大汉却只是观战,并未出手,两人出手疾落,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斗了几十招。
楼十心中牵着宋姜的安危,并不想与他们在这儿多做纠缠,眼眸流转,心中已有主意,只见她一个飞身跃出那枪的攻击范围之外,随后,捡起地上的剑鞘将剑“唰”的一声归回剑鞘之中,然后再次迎上那瘦小的男子,那男子见楼十收剑,以为她轻看自己,心中暴怒,手中的枪更是挥舞的威武生风,却见楼十不知怎么突然略过他的防卫,疾影成叠便已至他的身边,铁枪可远攻,可刺敌,特别是在马匹之上,更是一把利器,但,一旦对手采用近身而战,枪,便成了累赘。
楼十深知如此,故,以最快的速度欺至那瘦男子的身旁,以手化掌,一掌拍向那人胸前而去,那男子还未反应过来,慌措之中以枪杆相挡,楼十那掌挥至他胸前时,却又突然化掌为刀,避过他那相挡的枪杆,四指如刀一般直击向他的心口,霎时,那男子只感觉一股浑厚的内力直直的击入心脏,身子止不住的向后翻去三四丈远才堪堪停住脚步。
“大师……兄?”
那瘦男子一句话未说整齐,便”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大汉见状微微蹙眉,却也没再与他多说,而是仰头道:
“姑娘好功夫,今天郑某倒是见识了,出招吧!”
那大汉将肩上的重斧握至身前,身形一拉,犹如一把弦满欲崩的重箭,楼十也未也与他废话,足尖一点,身姿凌空而起,红衣烈裙,随风斗转,转瞬间已至那大汉,一剑向他刺去,那大汉一把将手中大斧挥起挡住了楼十的攻击,随后两人剑斧挥起,尘飞叶扬,楼十也未再隐藏实力,全力与其而战,她现在想快些摆脱两人,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但果然,那大汉功夫极高,魁梧如山却也灵活如雀,楼十一时之间竟占不到半点优势,几十招过后,两人一个对掌相退数丈远,楼十落地立稳,眼眸不经意间瞟到如毯般铺在地上的大片竹叶,眼眸势转,手中的剑贴地而舞,顿时,那满地的竹叶如同有了生命般凭空而起,随后,楼十迅速将手里的剑插入地面,在那竹叶尚未落下之时,双袖一挥,那竹叶便如同离弦的箭般锋利如刀,比起万爪阎罗的密针不知快了多少倍。
但楼十动作快,那大汉动作也不慢,见那竹叶疾如闪电般刺来,立时将手里的大斧一丢,稍一集力,一掌挥出,那掌劲凌利无比,竟直直将那飞来的片片竹叶从中劈开了般,但那掌风劈开那大片竹叶后并未减势,而是径直朝着楼十劈了过去,楼十心中一惊,迅速一个翻身至一旁躲了过去。
竹林,哗哗啦啦的响声夹着噼里啪啦的微微爆裂声四起,那大汉虽未被楼十那片片竹刀伤及分毫,但他身后的竹林便没那么幸运了,一棵棵挺拔神秀的绿竹被那竹叶如同切黄瓜一般拦腰削了个整齐,竹风一吹,齐刷刷的倒至一旁。
那大汉心中暗叹:小小年纪有如此功力,实属罕见啊!
正欲再战,却见楼十已经将剑归鞘,转身而去,那大汉不解,正欲出口,突觉心中一闷,竟半点功力也提不上身来,脚下一软,“扑嗵”一声栽倒在一旁。
楼十听到声响,微微回头,她挥袖时在那竹叶上下了一点点化功散,但药力并不强,二个时辰之后,他便可恢复功力行动如初,她心中着急,本就不太在意的光明正大和江湖道义早被她抛了十万八千里,但这人不算坏,楼十并不打算要他的命,而至于那个瘦个子的男人,他中了楼十一击,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别想再动手,现在,她必须抓紧时间追上宋姜。
宁玉山驾着马车一路向前,他不敢行的太快,但听着车内宋姜抑制不住的痛呼,他却不能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他急怔怔在外赶着车出声安慰她。
“姜儿,你别怕,我们一定会好的,你坚持住,楼姑娘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坚持住,你别怕……”
宁玉山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可他却没办法停住自己的嘴,心里又慌又急,简直如万爪挠心,难受异常。
马车一路行到双驼峰之间的铁板桥,那桥下是水涧石溪,百丈高崖,宁玉山赶着马向前走,但那马似是惧怕那摇摇晃晃不甚结实的铁板桥,在那桥前摇头踢腿,任凭宁玉山鞭挞力拽,偏生生半步也不肯动。
“嘭”的一声,身后的丛林之上的天空中突然炸出一朵绚丽的烟花,一闪而逝。
“相公……相公。”
“我在,我在姜儿。”
宁玉山一手丢下手里缰绳,上车掀开帘子,却见宋姜已经汗如雨下,痛不欲生,但依旧努力保持着清醒,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昏过去!
“相公……抱……我下去,他们要……追……啊,追过来,我们……必须……必须走。”
那烟花是江湖有名的杀手组织松月阁的一个动手信号,他们必须走,宁玉山弯腰将宋姜从车上抱下,看了看马车后面的山路,楼十还未追上来,来不及再多等,他抱着身下已满是血迹的宋姜一路小跑向对面的崖口跑去,但那铁板桥左摇右晃,他根本跑不快,铁板桥上,一路皆是宋姜身下滴出的殷殷血迹。
楼十运着轻功快速的在林中穿行,那烟花她也看到了,快点,再快点。
林中另一侧,十几名黑衣男子脚下如风般快速的在林中穿梭,片刻便到了那铁板桥边,将那马车围了下来,但马上就发现里面无人,四处稍望,便发现了还在那铁板桥上宁玉山和宋姜,还有还桥上的血迹。
宁玉山也已经发现了那些追杀之人,但无奈他抱着宋姜在那桥上根本走不快,那桥晃得太厉害。
“姜儿,你撑住,我答应你,等到孩子生下来,我便拜楼姑娘为师,勤学武艺。”
宋姜已经无力回答,产痛已经让她失去了神智。
“倏”。
一支利箭擦着宁玉山的耳朵飞了过去,引得宁玉山一阵后怕,要不是因为那桥在晃动的缘故,怕是那箭已经插进他的后颈之中了。
“倏,倏,倏。”
又是三箭,箭箭擦着两人的身旁而过,其中一支竟是穿透了宁玉山的袖袍而过。
还差一点,差一点就到崖岸了。
身后的黑衣人正在疾速的从那桥上追来,跑,跑,必须跑。
“铛,铛,铛。”
三声兵器相击发出的清脆声响令宁玉山混身一震,再回头一看,是楼十。
她在与那些黑衣人交手。
“宁玉山,快走!”
楼十一剑刺进那黑衣的腹部,回身冲宁玉山喊道,宁玉山没再回头,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抱着宋姜向对面奔去,一名黑衣人见楼十分神,拉弓拉箭,“倏”的一声,那箭冲楼十的背部而去,但并未射中楼十,而是被她回身一袖拂落,眼看宋姜与宁玉山已经安全,楼十心中有数之后,挥袖一洒,袖中的最后的化功散瞬间尽数倾袖而出,那些黑衣人虽面蒙黑纱,但楼十所制的化功散,药性极细,不过片刻,那几十人便如同没了魂一般,扑扑通通倒了一地,至于那几个没中毒的,楼十二话没说,脚下一转,地上的几粒石块便迎风冲那几人面额而去,闪电般嵌入了那几人的眉中。
眉心一点红。
“啊…………,不行了,……我……不行。”
“姜儿,你可以的,你一定行,坚持住,坚持住,你忘了,我们还要一起隐居山林呢?到时候,我教书,你研墨,你一定要坚持住。”
宁玉山念叨将宋姜放至一旁山头避风处,又急急的拾了些细草铺在那冰凉的山石之上,反身又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那些细草之上,然后弯身将宋姜抱至那铺好简易铺盖之上。
楼十听得宋姜痛呼,心里急得如同蚂蚁乱抓一般,运功于剑上,“唰”的一声将那铁板桥一剑斩断,这才回身去看宋姜的情况。
“怎么样?”
“我不行了……楼十……我……我……啊……。”
“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
楼十抓起她的手安慰她,顺手把上她的脉膊,时间拖得太久了,她已经没力气了。
“宁玉山,把这个垫到她身下。”
楼十转身脱下自己的红袍递给宁玉山,然后转到宋姜一旁,沉气运功,现在拖的越久,对她对孩子越不利,而且,现在,还不安全。
一手按上宋姜的头顶,真气缓慢而均匀的运到她的体内。
“楼十,住手,你……你会伤到心脉的。”
宋姜挣扎着想脱开楼十按在她头顶的手,楼十这两天之内已经耗费太多功力了,如果现在还强行将真气输给她,很可能会心脉断裂,功力全失。
“别动,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把孩子生出来,一切都会没事的,不然,我的真气就全白费了。”
“楼……十……。”
“把孩子生出来,名字我来取。”
“阿十…………”
宋姜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呓语不止。
宁玉山已经将楼十的袍子放到了宋姜身下,山上风吹气寒,可此时的三人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点寒意。
三人正在全神贯注之时,崖边已来了一人。
白发灰袍,身手绝顶,手中双剑的双剑闪着厉人的光芒,她微微转头,露出一张绝世倾城的脸,虽已有百岁年华,但除了那一头白发,怕是看不出她真正的年纪,听着那岩石后面楼十的鼓励和宋姜的痛喊,她的嘴角翘起一抹冰意,楼十和宋姜是她最后的两个目标,这几十年来,云仙手下的八名徒弟之死无一不与她有关,而现在,云仙死了,只剩下他最后的两个徒弟了,令她兴奋的是,这两人是与无命最像的。
“用力,姜儿,……”
宁玉山慌乱的话语却随着他的抬头而戛然而止,楼十看他盯着自己身后,面色有异,立时警觉,小心运功收力,接着手中一个集力,一掌打向身后。
兰楹正站在她的身后不足三丈远,她微微一拂化去楼十的那一掌,微微一笑。
“照顾好宋姜。”
楼十话落,拔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