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15

衣锦还乡

一别十年

程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这座十年未归的小城。阳光照在他价值百万的奔驰G63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特意选了这辆车回来——够张扬,够霸气,足以让当年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睁大眼睛。


"程总,酒店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市中心的君悦,顶层套房。"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小林转过头汇报道,"商业论坛是明天上午九点开始,您作为特邀嘉宾发言安排在十点半。"


程远微微点头,目光却停留在路边一家破旧的小餐馆上。十年前,他曾在那个油腻的厨房里洗过盘子,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只为攒够离开这座城市的车票钱。


"先不去酒店,"程远突然说道,"去老城区转转。"


助理略显惊讶,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调整导航。"好的程总,您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程远没有回答,他的思绪已经飘回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生意失败欠下巨额债务,债主天天上门威胁,父亲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了;相恋三年的女友林晓在他们约定去领结婚证的那天,发来一条简短的分手短信;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们一个个避之不及。他记得自己拖着行李箱走在大雨中,发誓总有一天要风风光光地回来。


车子缓缓驶入老城区,这里的街道比记忆中更加破败。程远让司机在一家咖啡馆前停下,这家店十年前是家网吧,他经常和林晓一起来。


"你们在这等着。"程远对助理和司机说,独自下车走进咖啡馆。


咖啡馆里人不多,程远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递来菜单时,他愣了一下——这张脸有些熟悉。


"王...王丽?"程远试探性地问道。


女服务员惊讶地抬头,仔细打量着他,突然瞪大眼睛:"程远?天啊,真的是你!"她激动地捂住嘴,"我们都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远微笑着点头,故意露出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回来参加个商业论坛,顺便看看老朋友们。"


王丽是林晓的闺蜜,当年他们恋爱时经常一起玩。她现在的样子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和粗糙的双手勾勒出了生活的艰辛。


"你...你现在做什么工作?"王丽小心翼翼地问,眼睛不时瞟向他昂贵的西装和手表。


"开了家小公司,做外贸的。"程远轻描淡写地说,没提公司市值已经超过十亿,"你呢?结婚了吗?"


王丽苦笑一下:"离了,带着孩子过。这家店是我表哥开的,我来帮忙。"她犹豫了一下,"林晓结婚了,你知道吗?"


程远的心脏猛地一缩,尽管他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林晓的情况,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他呼吸一滞。"听说了,她...过得好吗?"


"还行吧,嫁给了银行的一个小职员,有个女儿。"王丽观察着程远的反应,"你要见她吗?她现在应该在家,就住在老机械厂家属院。"


程远端起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象过无数次与林晓重逢的场景,想象自己如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后悔的样子。但此刻,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快感。


"好啊,正好叙叙旧。"程远努力保持语调的平静,"不过我得先去酒店安顿一下,晚上有空的话联系她。"


离开咖啡馆时,程远给了王丽一千块钱小费,看着她震惊的表情,他感到一丝满足。回到车上,他吩咐司机直接去酒店,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周,是我。对,回来了...晚上有空吗?聚聚...好,七点,老地方。"


周明是程远高中时为数不多保持联系的朋友,现在是本地一家报社的记者。程远需要从他那里了解更多关于林晓的情况。


君悦酒店的顶层套房俯瞰整座城市,程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夕阳将城市染成金色。十年前,他连这种酒店的大厅都不敢进,而现在,他是被邀请入住的贵宾。


助理敲门进来:"程总,这是明天论坛的演讲稿,请您过目。另外,市领导听说您回来了,想邀请您共进晚餐。"


程远接过文件,摇摇头:"替我婉拒吧,今晚我有私人安排。"他停顿一下,"对了,帮我准备一份礼物,送给...一个老朋友。"


晚上七点,程远来到"老地方"——一家他们高中时常去的大排档。让他意外的是,这里已经重新装修,变成了高档餐厅。


"程总!"周明从座位上站起来,热情地拥抱他,"天啊,看看你现在,完全是大老板派头了!"


程远笑着拍拍老友的背:"你也不错啊,听说升职做主编了?"


两人落座,点了啤酒和几道当年的招牌菜。寒暄过后,程远装作不经意地问:"林晓...你还有联系吗?"


周明的表情变得复杂:"偶尔吧,她女儿和我儿子在一个幼儿园。"他犹豫了一下,"程远,有些事情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


程远皱眉:"什么意思?"


"关于林晓当年为什么和你分手..."周明压低声音,"她其实是被迫的。"


程远的手停在半空,啤酒杯里的泡沫慢慢消散。"被迫?谁逼她?"


"张强那伙人。"周明说出这个名字时,程远的脸色立刻变了。张强是当地有名的恶霸,父亲是政府官员,当年没少欺负他们这些普通家庭的孩子。


"说清楚。"程远的声音冷了下来。


周明叹了口气:"当年你父亲去世后,张强那伙人一定要你父债子偿。林晓知道张强一直对她有想法,就...就答应离开你,条件是张强家不再追讨你爸的债务。"


程远感到一阵眩晕,十年来支撑他奋斗的仇恨突然失去了目标。"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那时候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周明苦笑,"林晓后来也没跟张强,那家伙玩腻了就甩了她。她现在的丈夫是个老实人,对她很好。"


程远机械地喝着啤酒,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林晓最后见他时红肿的眼睛,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那条冰冷的分手短信...原来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自己全然没有察觉,此刻他能想到当时林晓心中的痛苦和无奈,而自己带走的确是怨恨。


"她现在住哪?"程远突然问。


"机械厂家属院3栋502,不过程远..."周明的话没说完,程远已经站起身。


"账我结了,改天再聚。"程远丢下几张百元大钞,快步离开餐厅。


夜晚的城市灯火阑珊,程远让司机把车停在机械厂家属院门口,独自走进这个破旧的小区。3栋是老式的五层楼房,没有电梯,楼道里堆满杂物。


站在502门前,程远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让他的心脏几乎停跳——林晓。她比记忆中瘦了许多,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


"程...程远?"林晓瞪大眼睛,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


"好久不见。"程远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林晓的丈夫从里屋走出来,警惕地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不速之客:"晓晓,这位是...?"


"我高中同学。"林晓迅速回答,声音有些颤抖,"程远,这是李明,我丈夫。"


程远机械地伸出手:"你好,刚好回来看望父母,顺便拜访下老同学。"


李明热情地握手:"快请进!正好我们在吃晚饭,一起吃点?"


程远本想拒绝,但看到林晓恳求的眼神,点了点头。走进狭小的客厅,他看到餐桌旁坐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这是我们的女儿,小雨。"林晓介绍道,声音轻柔,"小雨,叫叔叔。"


"叔叔好。"小女孩甜甜地说。


程远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他勉强笑了笑:"你好,小雨。"他从口袋里掏出助理准备的礼物——一个精致的音乐盒,"送你的小礼物。"


小女孩惊喜地接过,开心地道谢。程远注意到这个家的简朴——老旧的家具,墙上的水渍,但处处整洁温馨。餐桌上摆着简单的三菜一汤,与他想象中林晓会过的奢华生活截然不同。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林晓小心翼翼地问,给程远盛了一碗米饭。


"做点小生意。"程远轻描淡写地说,不想在她面前炫耀,"你们呢?"


李明热情地介绍:"我在银行上班,晓晓在社区工作。生活虽然不富裕,但很幸福。"他搂了搂妻子的肩膀,林晓羞涩地笑了。


那一刻,程远突然明白了什么。十年来,他以为的成功是豪车、名表、上亿身家;而此刻坐在这个简陋的客厅里,看着林晓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成功"产生了怀疑。


"程远,你还好吗?"林晓关切地问,递给他一杯茶。


程远接过茶杯,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我很好,"他轻声说,"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对于程远的突然造访,林晓和李明都感到有些不自在,程远敏锐的捕捉到了他们情绪上的不安,于是草草聊了几句便结束了谈话。


离开林晓家时,夜已深沉。程远站在楼下,抬头看着502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助理打来电话,说明天的商业论坛还有细节需要确认。


"取消所有安排。"程远突然说,"我要在这多待几天。"


"但是程总,后天上海的投资人..."


"我说了,取消。"程远挂断电话,深吸一口夜晚的空气。


我们的女儿

当程远走到楼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皮包不在手中,他想到估计是落在了林晓家中,于是折返了回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林晓和李明正说到自己,便驻足了下来。


“程远这次回来,不会是要带走小雨的吧?”


“不会的,他应该不知道小雨是他的女儿。”林晓镇定的说道。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程远感到很意外,他没想到小雨竟是自己的女儿,此时的他恨不得冲进去找林晓问个明白。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让他带走小雨的,十年来,我早就把小雨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了。”站在门外的程远听到李明这么说,放弃了自己冲动的想法,一个人默默的离开了。


林晓在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沙发上有一个黑色的皮包,样子款式是一个高档的商务包,她这才想起是程远落下的。于是她刚才没有留下程远的联系方式,正发愁要怎么归还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林晓拿出手机,发现是周明打过来的。


“程远晚上去找过你了吗?”


“嗯,他来过了,简单问候了几句。”林晓语气平静的说着,“对了,你知道程远的联系方式吗,他把皮包落在我这里了。”


“好的,我等会发给你。林晓,有... 有件事.....”


听到周明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林晓打断了他:“是什么事,直接说嘛,怎么犹犹豫豫的。”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就是关于小雨,你准备告诉程远真相吗。”


林晓愣住了,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而且周明还是程远的铁哥们,她也担心周明一个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先别告诉程远吧,到时候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说明一切的。”


虽然林晓和程远当初真爱过,但是后来他们彼此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她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十年来,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李明陪在她的身边,照顾他们母子。虽然自己当初并不是出于对李明的喜欢而和他在一起,但是那份感激、那份被爱的情感也让她已经离不开李明了。


晚上,林晓小心翼翼的拨通了程远的电话,程远跟她约定明天中午在一个咖啡厅见面。第二天中午,林晓来到了咖啡厅,远远的看到了程远坐在那里。看到他背影的那一刻,很多的往事涌上心头,尤其上次他们离别时他远去的背影,想到这里不禁内心泛起涟漪,鼻子一阵酸涩。


“你来了啊。”


“嗯。”说着林晓在程远的对面坐下,“对了,你的皮包。”


“哦,谢谢了。”


十年没见,他们都没想到再次见面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不会这么客套,真所谓时过境迁。


“十年没见,你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啊。”程远眼中含有柔情,心里有着对林晓的愧疚,“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都过去了,再难过也都过去了,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林晓举起面前的咖啡,轻轻喝了一小口。


“当年的事情周明告诉我了,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一个人承担这么多。”


“你就当我是报恩了吧。”林晓说着,脸上挂着温柔的一丝微笑。


程远没有想到,林晓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报恩,可是正是因为她的举动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否则他自己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一直被逼着要债,自己生活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不过程远理解林晓口中的报恩,当年她的弟弟因为跟自己的同学发生了争执,意外将对方推下了楼梯,导致颅内出血成了植物人。是程远请了当地最好的律师帮助自己的弟弟做减刑辩护,这才让自己的弟弟由八年有期徒刑变成了三年。


“我现在也算小有成就,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不在话下。”程远语气诚恳的说道。


林晓知道程远这么说是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但是在她的内心里一点也不觉得他欠他,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她当初做出了这个选择就已经想好了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不用了,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林晓笑着说道,“我听说你现在还没有结婚,得抓紧找个意中人才行啊。”


程远一脸苦笑,这些年,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事业上,在感情上确实疏忽了,只是因为他还沉浸在过去的那份恋情中,还没有走出来的缘故。


“对了,林晓,有一件事我要跟你确认一下。”程远语气有些郑重的说道,“是关于小雨,她真的是我们的女儿吗?”


听到这话,林晓顿时感到局促不安起来,“是...是的,你终究还是知道了。难道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想要带走她吗?”


程远知道林晓误解他了,不过他也能理解,作为孩子的母亲,她只不过太想保护自己的女儿,即使自己是孩子血缘上父亲。


“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亲自从你的口中得到确认。这么些年,都是你们照顾小雨,我当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相比于我,我想小雨更需要的是你们。”


程远真诚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林晓的疑虑。


“谢谢你,程远。”林晓含着热泪说道,“你放心,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小雨她的亲生父亲就是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是你们把小雨照顾得这么好。”


对于这个意外的女儿,程远的心里是高兴的,但是他也明白,虽然自己能给她物质上的满足,但是情感上的需求自己提供不了。让她跟着自己的母亲,还有疼她爱她的养父,这才是对她最好的。

“再见”父亲

程远把车停在墓园外的空地上,熄火后却迟迟没有下车。车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十二月的风卷着几片枯叶从挡风玻璃前掠过。他盯着墓园锈迹斑斑的铁门,喉结上下滚动。


十年了。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束白菊花,花瓣上还沾着水珠。程远伸手整理了一下包装纸,指尖微微发抖。他想起最后一次见父亲时,父亲说的一番话,那是一番似乎要跟自己诀别的话,但是他全然没有察觉出来。要是自己能够早点发现,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每每想到这里,程远的内心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正是因为父亲是被债务逼死的,所以在程远的内心深处做了一个决定——如果不混出个人样了,自己绝对不会回来。


"先生,要买香烛吗?"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墓园门口摆摊的老妇人裹着厚厚的棉袄,面前纸箱里放着各种祭品。


程远摇摇头,拿起花束下了车。冰冷的空气立刻钻进他的西装领口,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得太过单薄。但有什么关系呢?肉体上的寒冷反而能缓解心里的绞痛。


墓园比他记忆中破败许多。水泥路面龟裂出蛛网般的缝隙,杂草从缝隙中顽强地钻出来。几个墓碑歪斜地立着,像是被时光压弯了腰。程远沿着主路慢慢走着,努力回忆父亲墓地的位置。


"第三区...应该是往右拐..."他喃喃自语,却在一个岔路口迟疑了。十年足够改变很多事,包括记忆中的路径。


他开始一排一排地寻找,眼睛扫过每一个墓碑上的名字。有些墓碑前摆着新鲜供品,显然常有人祭扫;更多的则覆盖着枯枝落叶,被时光遗忘。程远的心越跳越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爸,你到底在哪..."他的声音哽咽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姓氏闯入视线。程远猛地停住脚步,几乎踉跄着扑向那个角落里的墓碑。它比周围的都要矮小,青苔爬满了基座,碑前的空花瓶里积满了雨水。


程建国之墓1958-2013愿逝者安息


简简单单的三行字,再无其他。没有"慈父",没有"永垂不朽",就像父亲的一生,仓促而潦草。


程远的膝盖重重砸在潮湿的泥土上,他感觉不到疼痛。白菊花从手中滑落,散落在墓碑前。他颤抖着伸出手,抚去碑上的落叶和灰尘,指尖触碰那冰冷的刻字时,积蓄了十年的泪水终于决堤。


"爸...我回来了..."他的额头抵在墓碑上,声音支离破碎,"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风呜咽着穿过墓园,像是回应。程远蜷缩在墓碑前,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如何从摆地摊做起,到后来做外贸,创业时的艰辛与后来的成功。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泪水,渗入父亲安息的土壤。


"我一直不敢回来...我没有脸回来见你..."程远用袖子擦着碑上的污渍,"我恨自己没能救你..."


一只麻雀落在附近的墓碑上,歪头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程远从口袋里掏出父亲临终前特地塞在他口袋里的一张银行卡。


"你看,你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花..."他把银行卡放在墓前,用石头压住,

"我现在有很多钱了,爸。我能买大房子,能开好车...可是..."


一阵剧烈的抽噎打断了他的话。程远把脸埋在手心里,肩膀剧烈抖动。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不是什么成功企业家,只是一个没能见父亲最后一面的不孝子。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我应该陪着你..."他哽咽着说,手指抠进泥土,"你一个人...该有多孤单..."


不知过了多久,程远的眼泪终于流干。他跪坐着,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双手,突然注意到父亲墓碑周围杂草丛生的景象。他立刻行动起来,用手拔除杂草,用袖子擦拭墓碑,把倒下的花瓶扶正,插上那束白菊。


做完这些,程远精疲力尽地靠在墓碑旁,像小时候靠在父亲肩头一样。天空开始飘起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但他一动不动。


"爸,我见到林晓了。"他轻声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原来她当年离开我是为了保护我...我们都太傻了,对不对?"


雨越下越大,程远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他慢慢站起身,最后摸了摸墓碑上父亲的名字。


"我会常来看你的。"他承诺道,声音坚定起来,"你在九泉下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转身离开时,程远感觉肩上的重担似乎轻了一些。雨水冲刷着墓园,也冲刷着他积压多年的愧疚。在走出铁门前,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束白菊在灰蒙蒙的墓园中显得格外纯净,像是父亲给他的最后礼物:宽恕。

归处

从墓园回来,程远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程远拿出手机,拨通了周明的电话。“老周,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喝一杯?”


听到是程远的邀请,周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好的,来地方见。”


晚上七点,程远的司机开着车来到了胜利饭店,这家饭店承载着程远、周明和林晓很多的美好回忆,还是熟悉的招牌,熟悉的装饰。周明从窗户看到了程远,便迎了出来。


“怎么了,触景生情了吧,”周明一边打趣着程远,一边搭着程远的肩膀往饭店里面走,“菜我都点好了,还是以前我们吃的那几样,这顿可不能跟我抢,让我尽尽地主之宜。”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程远笑着落座。


在饭桌上,程远和周明谈起了过去的很多往事,说道了那些年他们一起做过的那些荒唐的事情,有趣的事情,更有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程远好多年没有像今天这么开怀畅饮了。酒过三巡,程远突然问道,“你知道张强现在在哪里吗?”


周明立马严肃了起来,“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了张强?你不会是想要报复张强吧?”周明调侃的说道。


程远笑着说道:“我确实想过要报复他,但是我的父亲已经死了,林晓也有了好的归宿,我似乎也没有了报复的理由。我只是想找到他,让横亘在他心头十年的心结有个说法。”


“听到你这么说,我的心里确实感到挺高兴的,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大老板了,也是有身份的人,没必要为了张强那样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过张强这家伙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应有的惩罚,是怎么一回事?”程远不解的问道。

“张强当年和当地的一个恶霸斗殴致人重伤,坐了五年牢,去年刚出来。听说他现在住在城郊。”说道这里的时候,张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同情。


这天晚上,他们两个一直喝到了凌晨一点,饭馆的老板因为跟周明是熟人,本来十点多就关门了,看到两个中年男人喝得这么尽兴,也就没有去打扰。


第二天醒来,程远决定要去找张强,他想要一个答案,更想要听到张强的忏悔。


几经打听,他在城郊一片低矮的租屋里找到了张强。眼前的张强,佝偻着背,眼神浑浊,住在家徒四壁的房间里,与程远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的形象判若两人。张强的父亲几年前在狱中病逝,家道早已彻底败落。


张强一眼就认出了的程远,张强先是惊恐,随即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不等程远质问,便开始了絮絮叨叨的忏悔。“程远……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林晓……我当年不是人……”他反复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祈求程远的原谅。


程远沉默地看着他,心中翻涌的恨意,在对方这幅凄惨的模样前,竟奇异地无处着落。他没有说“我原谅你”,那太虚伪,十年的伤痕不是一句话能勾销。但他也没有嘲讽或威胁,只是平静地开口:“你放心,我不会打击报复你,你现在的样子,已经是你自己的牢笼。”说完,他转身离开,将张强和他那沉重的忏悔一同留在了那间破败的屋里。


心结虽未完全解开,但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了。他从周明那里听说,小雨很有音乐天赋,特别喜欢学校里那架老旧的钢琴。一个念头在程远心中清晰起来。


不久后,小雨所在的学校收到了一笔来自匿名企业家的慷慨捐赠:十架崭新的钢琴,一间专属的音乐教室,以及一笔旨在培养有音乐天赋的孩子们的专项基金。没有人知道捐赠者是谁,只有林晓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泛起复杂而感激的泪光。


程远站在学校门外,隔着围墙,仿佛能听见里面传出的、稚嫩而欢快的琴声。他想,有些衣锦还乡,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而是为了在故土播下新的种子。他的根曾在这里断裂,如今,他用另一种方式,悄悄地让它重新生长。


他没有再去惊扰林晓一家平静的生活,登上了返程的飞机。窗外,这座小城在阳光下渐渐缩小,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正地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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