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吐絮后,队里会安排我们去棉田摘棉花。我们腰里系上大布袋,把一朵朵棉花从枯硬的棉花瓣上揪下来,放到布袋中。摘棉花是弱劳动力的活,但也是有讲究的,要拣开足的好棉絮摘,手脚要轻,避免花粘上枯枝败叶。
棉花摘下后就集中在禾场里晒,晒的时候要翻拣,好花、僵瓣棉不能混在一起,之后才能拖到收购站去卖。
生产队晒棉花时,场面很壮观,整个禾场白花花的摆上了列子阵,像几排大通铺。棉花铺在列子上,搁置列子的是一些树干和木板钉成的粗糙的架子。
列子是用修直的细一点的芦苇编成的帘子,有点像古人用的竹简书,不用的时候,卷成圆筒,竖在队屋里。
我们女知青和一些弱劳动力围着列子坐着,任务是拣出棉花上的一些碎屑,同时将那些发黑的或有虫印的或未成熟的棉花挑出来。
棉花白花花地反射着太阳光,又热又花眼睛,汗水把头上的斗笠都湿透了,很多胖乎乎的红铃虫在棉花中拱来拱去,有些会从列子缝隙中掉到地上。
妇联的照例在干活时叽叽呱呱地说笑话,内容多半是在影射男女关系或男女器官。
有个又黑又瘦又丑的女哑巴负责送水,她到一定时候就去村后的池塘里打满两桶水,放上一点队里给大家防暑降温买的糖精,晃晃悠悠地挑到禾场来。木桶里漂着葫芦瓢,大家一拥而上,用葫芦瓢舀水喝。
我喜欢喝那水,觉得冰凉清甜,常常喝了一次又一次。女哑巴看着我,点头努嘴笑,我也笑一笑。有一回,女哑巴试图和我交流,她对着我呜呜呜地叫,先指指她家的方向,又用左手的食指大拇指作成一个圆圈,右手食指穿针一样从圆圈中穿出穿进。
妇联们把她拉开了,从她们笑骂哑巴的片言只语中,我知道了,这是女哑巴在向我诉苦,她是从很远的地方嫁到我们队来的,她的丈夫也是个哑巴。女哑巴不愿意过夫妻生活,她把男哑巴脸上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女哑巴20多岁,男哑巴三十多岁,高而壮,彪悍得很,两只大眼睛亮得刺人,他先后找过两个媳妇,一个跛的,一个瞎的,后来都逃了,因为哑巴太粗暴。他妈妈拄着拐杖,一路要饭寻访,经历千辛万苦,在很远的地方又寻到了只哑不聋的女哑巴。
女哑巴不像前两任那样出逃,只是不停地向人控诉她的丈夫。
两个哑巴生养了一双可爱的儿女,都很会说话,这是哑巴不幸的人生中最大的慰藉,男哑巴的老妈妈更是感到莫大的欣慰。
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