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烙点心是春节前农村人家的“必修课”。
过了腊月二十三以后,人们都抓紧时间置办年货,同时也就把烙点心的馅料买了回来。馅料齐备后的几天时间里,从各家灶火里散发出的类似烤面包的浓浓焦香和甜甜的味道随着风儿飘荡在街头巷尾。
自己烙的点心不但经济实惠,馅好料足,在口感上胜过商店里买的,而且是家庭主妇们在亲朋好友面前展示自己心灵手巧,勤俭贤惠的绝佳机会。最为重要的是给了我们这些孩子们可以放开肚皮,尽情享受一番的机会,我们自然是期待这一时刻的早早到来。
自己烙的点心馅料比较简单,需要先准备青红丝和白糖,当然,猪板油必须用上好的。面粉在前一天已经和好,被面盆盛着放在后锅的温水里,现在也已发酵的刚刚好。一切准备就绪后,只等着妈妈一展身手了。
吃过早饭后,妈妈洗涮完锅碗瓢盆,就开始烙点心。
烙点心要用到油面,就是把板油与面粉揉在一起,那样点心外皮才能像千层饼一样层层酥脆。我记得馅料也用的是油面里,加进去适量白糖和青红丝,那样吃起来才会酥软适口。
年关将近的严冬里,那时候能吃得上的新鲜蔬菜只有埋在土里的白菜和红白萝卜等极为有限的几种。那颜色翠绿绯红的青红丝在缺少蔬菜的冬天,放在案板上是那么显眼,足以引起我的好奇。每次见到,我都会捏起一两根放在嘴里咀嚼,有蔬菜的颜色,却又不同于蔬菜,甜丝丝的,口感筋道。就像我们常吃的红薯干一样,只不过味觉上更甜,口感更好,让我总是情不自禁多尝几根。
那时候农村还没有“果脯”一词,所以就让我很是纳闷,究竟是什么原料制成的呢?这种独特的味道和口感让我欲罢不能,尝起来没完没了,一根接着一根塞进嘴里,最后在妈妈的再三提醒下,才不好意思地跑出厨房。
烙点心最关键的是对火候的掌握。火小了,点心表面没有焦花,馅料夹生;火大了也不行,里面的馅料还没有熟,外面却烤焦了。所以在在灶膛前烧火的人很关键,尽管我们兄妹都抢着要干,最终给灶膛里填柴火的“艰巨”任务还是落在爸爸身上。
烙点心的时候,不能用树枝、树根等柴火,要用到麦秸。麦秸产生的热量少,随用随添,锅底温度高时也能及时降下来,树枝、树根产生的热量高,没有麦秸的优点。因为是把点心平摊在大锅里烙,火舌要均匀舔舐锅底,让锅底尽可能受热均匀,所以烧火添柴是一门纯粹的技术活,缺乏耐心的我们这些孩子们还真是干不了,只能急得围着灶台团团转。
烙的点心刚出锅,我就急不可待去拿,刚拿起来,又很快放到案板上,太烫了,只好无奈地吸吮着手指。看到我着急的模样,妈妈小心地拿起一个,让我把外衣下摆撩起来,放在上面,对我说“等一会儿,稍微凉下来再吃,刚出锅的点心烫嘴。”心急火燎的小孩子哪管这些,我嘴里虽然应承着,还是把点心送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烫的嗷嗷直叫。
点心里的馅料在和白糖充分融合后那口感确实美味,只不过白糖在经过高温溶解后变为流质,极不利于温度的散发,粘在口腔内壁,烫的人连连吸气,严重点的嘴里被烫出一个紫红色的血泡也丝毫不奇怪。
烙好的点心里的青红丝颜色更加好看,咬一口点心后,我会从馅料里把青红丝抽出来单独吃,先抿一抿,让味蕾感知到甜的味道,再慢条斯理的进行充分的咀嚼,好尽可能让青红丝胶状的肉感被舌尖感受。
烙好的点心平摊在案板上,妈妈用筷子沾上红墨水,在焦黄的表皮点上几个小红点,那刚才还显得其貌不扬的点心就像经过精心打扮过的孩子一样,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又似脱胎换骨一般完成了从平淡无奇到别具匠心的完美蜕变,增加了喜庆的意味。
点心是我们这春节走亲访友必不可少的礼品,如果哪家的亲戚特别多,也就意味着要烙的点心多。亲戚多的人家要烙上一天时间。妈妈们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热心的左邻右舍的妈妈们会主动帮忙。隔壁小花家的亲戚就有好多,从吃过早饭一直烙到晚上,每年都请人帮忙。一次,她让我看她家柜子里的点心,塞得满满当当,不下几十斤。
烙好的点心静静地躺在柜子里,新年钟声敲响以后的一段时间里,随着春节的到来,它们会陆陆续续陪伴着主人走亲访友,给更多人家带来阵阵欢声笑语,传递着浓浓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