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109070年
“你可记得你当时许下的诺言，将我们拯救于无尽的永恒之中”
“我将奉献我的一切，将神摧毁”
“你可记得你此时的承担的使命，将我们拯救于无尽的永恒之中”
“我将奉献我的一切，将神的过往抹灭”
“你可记得你将来既定的宿命，永远存在于永恒之中不得解脱”
“我将奉献我的一切，与神同在”
1
又是一场狂风暴雨，雨成片的落下来，半空中都能看得清楚风和雨融合后的痕迹，一阵一阵。陈源刚从实验室出来准备去吃晚饭，看到这漫天飞雨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想到一个小时后的学术交流讲座，心想今晚又不用吃饭了，转身又走进了楼里面。
陈源已经回国在这所大学任教五年了，从刚入职的那一天起他就告诉自己要努力做出一番贡献来，怀着对未来的希望和科学的兴趣他每天的坚守在实验室，很晚才回家，手底下的研究生迫于导师作息时间的压力自然也就跟着早出晚归。但五年过去了，整个实验室却一直发不出高质量文章，陈源也始终卡在副教授的职称上，当年回国时的雄心壮志也被生活的现实渐渐的磨灭了。
在走廊上，正好遇到隔壁实验室的方明教授走出来"陈老师，今晚的学术报告准备得怎么样？"
"啊，还好吧"
“有什么新进展了没？”
“额，这个还是没有什么突破”
“没关系的，科学这个东西都会有瓶颈的嘛，挺挺就过了，哈哈，那陈老师晚上见喽”
“晚上见”
方明走后，陈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走进了实验室，一打开门就听到徐雅的笑声。徐雅是陈源的学生，就读研二，天性活波，常常在各种场合调起整个实验室的气氛，但唯独在老师面前会显得比较沉默。徐雅看到陈源进门，立刻停止了笑声，其他人一看也纷纷转头，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为了每天能够监督学生的实验进展和对实验的把握，陈源的办公室跟学生们只有一墙之隔。在办公桌旁坐下后，他打开了晚上演讲的PPT准备再次熟悉一遍，第一页的标题上写着“癌症治疗研究的新进展”。
2
“随着我们科学的进步，癌症已经成为了我们最大的敌人，他具有可以快速分裂增长繁殖等一些特点，所以针对这些特点，我们……”。看了一眼台上演讲导师，徐雅假装上厕所从后门溜了出去透透气。
在楼道的阳台上，月光洒下来，往外看去一栋栋建筑物沉浸在这柔和的光辉中，此时报告厅里的声音还隐隐约约的传出来。同样的报告去年已经听过了，今年几乎没有什么改动，毕竟这一年来我们在癌症治疗上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徐雅自言自语到“遇到瓶颈了吗？”
“癌症的治疗吗？”
由于 一开始的失神所以并没有意识到身边走过来了一个人，所以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
“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一个来听陈老师报告的人”
“也是学生吗？”
“不是，只是对这个很感兴趣而已。”
“癌症？”
“是啊，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东西可以无限地繁殖。”说完这话的时候，徐雅发现这个陌生人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感情，这种感情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其他人身上见过。
“是吗，可不就是因为无限增殖，科学才一直无法突破癌症的治疗吗”
陌生人并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转移了话题 “陈老师这几年讲的内容都几乎没怎么变吧”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才来老师这读研究生第二年，不过今年的内容确实跟去年没有多少变化。但有些方向本来就比较困难，学院这种一年一次的报告也几乎是一种形式而已罢了。听你话的意思，你每年都来吗？”
陌生人抬头看着月亮，月光照在脸上以鼻梁为分界线，半边脸浸在月光中半边脸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有空就会来吧”，说完陌生人朝徐雅点了一下头，转身往楼梯方向往下走了。
徐雅无奈的笑了笑，心里想，“奇怪的陌生人”，也转身进了报告厅。
一进报告厅徐雅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大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最后一张致谢的幻灯片，很显然老师的报告已经讲完了，可却发现陈老师仍然站在上面，脸涨得通红。徐雅偷偷溜进自己位置坐下后，旁边的同门颜绪立马将院长和几个教授对老师的进展与方向提出质疑的过程大致讲述了一遍。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报告厅里，此时站在台上的陈源终于还是说话了，“我们这项研究进展很慢，但一旦有突破终究会带动全人类的发展与改变，我相信癌症并不仅仅是一种疾病，他是人类……”
“陈老师，治疗癌症的研究困难，我们知道，可也不要将一些哲学上的概念强加在一种科学与疾病上，在学校里也并不只是你在研究这个，很多老师都在这方面取得了不小的建树，所以还是请你从自身找原因吧”
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院长”，陈源口中微弱的吐出几个字。
报告会结束后，陈源并没有回实验室，一个人走在校园里，也没有方向，就这么走着，看着两旁的树，看着骑车而过的学生。一阵铃声“叮叮叮”响起后，主干道路的突然蜂拥而出许多学生，叽叽喳喳，心情烦闷的陈源想也没想就拐进了旁边的小路。在来到这的五年里，陈源每天都是三点一线的生活，校园很多地方也只是知道，其实并没有去过，他本来也对这些没有太多的兴趣，直到走到路的尽头，才恍然发现这是学校旁麓行山的山脚。麓行山位于学校的北边，与南边的锦河将整个学校包在了里面。一到周末就会有许多学生来爬山放松，但是晚上由于安全原因，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上来，陈源只希望一个人静静，想来也只有山上没人吧。
漫步的走在上山的路上，漫天星辰在月光中闪烁，照亮前路，暂时抛开现实的烦恼，陈源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年纪轻轻就出国深造，进了世界一流的高校，专攻癌生物学与肿瘤学，自己的导师也是世界顶级的科学家，在离开自己的导师后，大好前途的自己本来准备回国后大显身手，即使再辛苦也无所谓，他沉浸在其中，他希望找到解决癌症的办法，他乐此不疲的做实验，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生活环境的改变，忽略了身边的人情世故。在五年过去里，自己尝试了从物理到化学再到分子基因层面的各种尝试，效果始终不明显，他一直觉得癌症与其他疾病不太一样，并不是病理上的不同而是对人类的意义上的不同，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麓行上并不是很高，大约40分钟陈源就走到山顶上，站在观景平台上，看着山底下宁静的校园，远处万家的灯火，城市的街道在一排排路灯的映照下如长龙般横亘在其中，而自己仿佛是置身于世外，不食人间烟火的旁观者，不再想要回到纷纷杂杂的世界中，但自己何尝又不是呢？即使身在这繁杂的世界中，又何尝考虑过这个世界中的规则，到底什么才是生活？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自己一直坚持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山风袭来，带来阵阵寒意，陈源紧了紧衣服，索性就坐在观景台的栏杆上，看着夜空，看着城市，看着自己的内心。
3
炎热的太阳毒辣辣照射下来，学校里却热闹非凡，车子运着行李进进出出，不少新生在报道完后都结伴在校园里闲逛，即使是九月的阳光也依旧抵挡不住新校园对学生们的吸引，徐雅和颜绪在校门口像被晒焉的草，因为没有遮阳的阴处，两个人是满头大汗
“哎，颜绪，你说新生师弟师妹没怎么还不来啊，师姐我都渴快死了”
颜绪体型较胖，身上的汗水已经一股一股的往外冒，满脸无奈的说“这有什么办法，每年来接新报道的师弟师妹是我们实验室的传统”
“这不都是研二那两个家伙做的吗，为什么我们才刚上研三又做这种无良差事，”
“他们一大早就被老师叫过去了，说是实验有纰漏，现在估计正在挨批呢”
“我宁愿现在挨批的是我”一脸愤懑的徐雅狠狠的将擦了汗的手一甩。
这时颜绪的手机响了，只听说了几句就举着手大喊，“在这，在这。。。”一个长相乖巧女生看到颜绪招手后，拖着行李箱跑过来。不等徐雅有动作，颜绪一把冲在前面，接过行李箱就问“沈欣茹师妹吧，你好，我是研三的师兄，颜绪，这位是师姐，徐雅。”沈欣茹本也不是扭捏的人，与师兄师姐问好后，爽快的做了自我介绍，见师兄师姐在大太阳下等自己，也对这个即将加入的集体充满了期待。
陈源每年可以招两个研究生，他认为男生女生在思维都各有优势，所以每年都会招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经过了一上午的等待，徐雅和颜绪也只等到新来的师妹，在炎热中终于失去了耐心，于是带着新入学的小师妹回到实验室。一进实验室空调的冷气将外面的炎热迅速的褪去，徐雅已经累得不想动了，所以只有颜绪带着沈欣茹去见老师。
陈源的办公室就在实验室的另一头，看到虚掩的门知道老师在里面，颜绪正准备敲门，却听到门里传来老师略微激动的声音 “你是说你有治疗癌症的新思路”
“是的，陈老师，癌细胞在人的体内可以无限地增殖，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长成恶性肿瘤，使器官功能紊乱，造成附近的正常组织和细胞大量死亡，但虽然我们传统的化疗和放疗以及手术切除的方法都可以将大部分的癌细胞杀死，但是这些方法的对人身体副作用很大，主要是因为我们不能控制所有的射线和药物都只集中在肿瘤部位，所以我们需要更精准的治疗方法”
“你是说靶向治疗？”
“是的，当一种物质或者受体只有在癌细胞表面过度表达而正常细胞没有或者极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利用两者之间的差异将药物包载进具有靶向官能团的载体中，然后精准的将其输送到肿瘤部位释放药物，从而避免对正常细胞和组织的损伤”
陈源摇了摇头 “其实这些年已经有人在研究靶向给药系统，体系也逐渐的完善，副作用也很小，可也只是能缓解症状，但并不能根治癌症”，说到这陈源停顿了一下，“想要根治癌症也许还得从癌细胞基因入手，我觉得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了”最后这句话与其说是跟面前这位研一新生说，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听到“基因”两个字，坐在陈源面前的这个人像是突然被电到了一般的抬起头，陈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陈老师，对不起”，坐在对面的新生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歉意的说，“我知道陈老师的担心，癌细胞之间粘附力极弱，所以导致癌细胞会转移到其他部位潜伏下来，这就使得靶向治疗即使消灭了肿瘤部位癌细胞，但也追踪不到转移后潜伏下来的癌细胞。然后遇到合适的机会这些转移的癌细胞在适当的环境下又会疯狂的增殖，导致癌症的复发。”
“是的，其实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陈老师知道导弹的原理吗”
“导弹？”陈源不解为什么会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一个毫不相关的东西上
“是的，陈老师，导弹之所以能锁定目标是因为在发射前会在目标物上人为的做上标记，然后导弹就会锁定有标记物的物体进行追踪”
“你是说。。。”
“是的，我们通过细胞的糖代谢的方法使得它带上我们需要的靶向标志，这样即使他转移了，我们还是能追踪到它们”
陈源沉思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的，癌细胞潜伏期表面表达出的标志太少，我们的身体相对而言太大，即使通过血液循环也是很难在药物被身体清除之前找到癌细胞”
说到这，新生终于露出了笑容，“陈老师，那是因为没有GPS导航，光靠导弹自己怎么找目标啊”
“你说什么”，陈源突然一下起立，在双手撑在桌子上，愣在了半空中，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今年新招进来的研究生。
听到里面谈话中止，颜绪赶紧敲了敲门。直到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陈源才从自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还自己站着，整了整衣服坐了下来，对着门喊了一句，“进来吧”，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听到陈源的回话，颜绪立即带着刚接到的师妹进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坐在老师办公桌前面，想必这就是刚才跟老师谈话的人。看到两个新生都到了，陈源漫不经心的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让颜绪带着他们先去办理一些其他手续。
颜绪带着两个新来的研究生走后很久，陈源还是在沉思在刚才的对话，“人体GPS系统吗？有可行性吗？能成功吗？”，此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商人，嗅到了商机却又不敢一掷千金的豪赌
漫长的沉默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弥漫了整个办公室，等笑声渐渐停止后，从陈源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口中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雍恒”。
4
“叮叮叮”，下课铃声响起，安静的教室瞬间沸腾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往外走，相互之间谈论着接下来要去哪里吃饭的问题，只有坐在最前排的一名学生走向讲台请老师为他答疑解惑，这节课讲的人体GPS系统的理论过于深奥，即使上课做足了笔记，也还是一知半解的。本来以前学校是没有这门课的，但是随着一个叫陈源的老师一鸣惊人的连续在国际顶级杂志上发表了数篇有关人体GPS系统与癌症治疗的文章后，在国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各国科学家仿佛都看到治疗癌症的一道曙光，都争相研究人体GPS系统。学院领导也是看到“人体GPS系统”的潜力与学界地位，所以特意开了“人体GPS系统与癌症”的课程，并让陈源做为任课老师，而陈源也顺理成章的升为教授，并且破格提升为副院长。
陈源解答完同学问题后，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慢步的走在校园的大路上，突然看到已经是博士的徐雅有说有笑的拉着沈欣茹往一条小路走，后面的雍恒笑了笑也跟上去了。陈源看着那条小路，思绪突然回到了三年前，自己在癌症治疗上的毫无进展，学年讲座被打击后独自一人在山顶栏杆上坐了一夜。一转眼两年过去了，对于陈源来说这两年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默默无闻的副教授到炙手可热的学界权威，但两年来陈源再也没有上去过，看着今天明媚的阳光，陈源提着文件包往左边的小道拐去。
“啊，今天风好大啊，你们快看，底下的学校食堂那排了好多人啊”
“是啊，听说今天有外校的厨师过来交流，大家都去排队买那几个好评最多的菜去了”。看着徐雅又往外走了几步，沈欣茹急忙又说“徐雅师姐，今天风有点大，你不要太靠外面了”。
徐雅回过头来笑了笑，长发在山风中飞舞，“沈师妹啊，不用当心，这不有栏杆吗”，说完手一撑翻身坐在了栏杆上。
沈欣茹也是没办法，这个师姐就是这么直率洒脱
只听徐雅坐在栏杆上说，“坐在这看底下的校园，看远处的锦河还有河东那边的高楼大厦区在夕阳的照射下好美啊，古人怎么说来着“世之奇美瑰怪之观，常在于险远””
听到师姐的召唤，沈欣茹拉着身后的雍恒大步向观景台的栏杆走去
“是啊，黄昏下的校园真的好美啊”，沈欣茹在栏杆边上不禁感叹道，“要是天天能上来看日落就好了”
“那就要看你的如意郎君陪不陪你喽，对吧，雍恒，哈哈哈哈”
“师姐不要开我们的玩笑了，现在我们在人体GPS系统上只是起了个头，还有很多研究和理论没有完善呢，这样偷跑出来又要被老师说的”
“我说你脑子里能不能不要整天都想着这些东西好不好，偶尔出来放松一下又怎么样，你看人家欣茹总在实验室陪你，你也不陪人家看会电影什么的”
看到雍恒哑然，沈欣茹知道自己男朋友说不过这伶牙俐齿的师姐，赶忙来打圆场，“师姐，没有的，都是他在陪我做实验”。
徐雅一听，横在栏杆上在白眼一翻，看着站在栏杆边上的师弟师妹也不说话了，良久目光渐渐锁定了雍恒，“雍恒，你说你当时做为一个刚入学的研一的新生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我听颜绪说你是在新生报道的当天跟老师说的，在那以后我们整个课题组的研究方向就改到人体GPS系统上面来了”
“师姐觉得这个想法不好吗？”
徐雅把视线从雍恒身上移开，转身注视着远方微红的天空“你来之前我们实验室的际遇你应该听颜绪说过一些吧”
“是的，颜师兄毕业前经常给我们说实验室以前的事情”
“是啊，我记得当时老师是准备在抗癌基因层面上做最后的尝试的，但是突然就转变了方向，你知道吗，当时的我们心理有多惶恐”
“师姐”
“不怕跟你说”，徐雅干笑了两声继续说，“其实当老师第一次跟大家说的时候，我觉得简直是扯淡，这完全是没有可行性的，以我们现在的想法和理论基础完全是达不到的”
“师姐”
“你不懂，当时我真是怕老师被打击得失去理智而盲目的前进”
“师姐。。。。”
“干什么，干什么，就不能让我把话好好说完吗？”
“老师来了，就站在你后面”
“我的妈呀”，徐雅回头一看，看到陈源正站在自己后面，脸上迅速的红了起来，即使在天空中晚霞的映衬下也还是遮盖不掉满脸的绯红
陈源手在栏杆上一撑，也一个翻身并排着徐雅坐在了栏杆上，看着底下黄昏中的校园被夜幕慢慢笼罩。
“老师，我”
“那时你们刚上研三面临着毕业问题，我突然换方向，如果没有成果对你们确实会很不利，你会这么想也很正常，是老师当时没有考虑你和颜绪的感受，对不起了”
徐雅看着平时严厉的老师突然像自己道歉，一下愣得都没反应过来
陈源把徐雅的失神看在眼里，笑了笑，用手轻轻抚摸着栏杆，“你还记得两年前那次学院的讲座吗？”
“啊，记得，当时老师因为一直找不到癌症治疗的突破口，在讲座上被院长指责”
“那天晚上我心情很糟糕想一个人静静，就爬上了这座山，也是坐在栏杆上，坐到了第二天天明”
又是一阵风吹来，仿佛唤醒了陈源的记忆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从我的过去的求学之路到当时的进展受阻，到回国以后的人情世故，到这个世界的生活，到科学，到哲学，很多很多。你知道吗，人总会有迷茫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所走的路到底是对是错，是应该豪赌般的继续往下走还是安于现状的踟蹰不前。说到底都是这个世界太难预料，也正是因为这样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对和错。作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在他们眼里就是发文章，评职称一步一步往上爬，那样就算是有成就，可是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任何对于当前问题没有本质上解决的都不算作是成就，对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影响，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也正因为我的自命清高和对世俗规则的不屑才会导致我当时这么窘迫。所以后来我听到雍恒给我的关于人体GPS系统的想法，我觉得如果成功也许真正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所以我才孤注一掷的改变了治疗癌症的方向与方法”
听到了老师对自己的解释，“也正因为老师的豪赌，才有今天的副院长和人体GPS系统的开创者啊”，徐雅半开玩笑的对老师说
“对啊，对啊”，沈欣茹附和道的同时用手掐了一下雍恒
雍恒反应过来也“嗯”了一声
陈源回过身来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这个想法是雍恒提出来的，虽然我是老师，但很多相关理论和实验设计也都是他想出来的，我啊就捡了个便宜，哈哈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老师啊，当时我以为你要进军抗癌基因领域，我提前阅读了大量的文献，现在人体GPS系统有雍恒师弟挑大梁，我要不就开一个小课题尝试一下基因方面的研究吧”
陈源想了想，“这样啊，也好，尝试多角度的了解与治疗，不过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人体GPS系统上”
“好的”，徐雅一听老师允许了，开心的一笑
一抬头，不知不觉夜幕已然降临，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高空，没有满天的繁星，只有永恒的月光照耀着黑色的天幕，亘古不变。
5
麓行山的夜是美丽的，不仅因为山上的宁静与山下校园的喧嚣给人一种恍若世外的感觉，还因为这里树木丛生而又被很好的规划在路边，一条水泥路蜿蜿蜒蜒的穿梭其中，在月光下忽隐忽现的引导着人们前行。陈源说想一个人在山顶多坐坐，于是就打发学生先走了。徐雅一行人沿着下山的路慢慢前行，一路上，大家相互之间都没有说话，仿佛怕打破这份宁静，这份心境。徐雅的思绪飘到了两年前，飘到了那个夜晚，那个晚上老师是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吗？
“师姐，已经有了人体GPS系统了，为什么，你，还要走基因这条路。难道你对这个体系还存有疑虑吗？”
徐雅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并不是，当时老师提出来的时候，我坚决反对是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东西，我并不相信靠我们能够实现，但是这两年下来想不到真能做出来”
“师姐，你还是没回答我问题呢”，雍恒语气中透露着些许的冷漠
徐雅眉头皱了一下，“雍恒，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虽然现在人体GPS的研究如火如荼，我们现在貌似离成功很近，但我总有种感觉，觉得我们离真正治疗的方法越来越远了。”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徐雅回过头看着雍恒，在整个树林的黑暗映衬下，眼睛里仿佛有一种光在闪烁，“我记得老师以前常说，无限的分裂与繁殖，是一种很独特的能力，这不仅仅是一种疾病。所以我想从最根本的地方了解，基因是不可避免的一条道路”
“可是，师姐，在当前GPS系统的进展下，你没必要。。。。”雍恒急躁的说到
“不，有必要！”，徐雅看着雍恒，停顿一会，“那边有你们就够了，就当我探索一条新的道路吧”
“说到底，师姐你，终究还是不相信，和两年前一样，是吗？”雍恒直直的看着徐雅的眼睛，仿佛希望能将她眼里的这缕光芒熄灭了一样
风吹过，寂静突然蔓延了开来，剩下的只有鸟叫虫鸣，夜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雍恒与徐雅两个人就这样相互站着，看着对方，双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师姐，阿恒，怎么又吵起来了，这大晚上的，万一被老师听见了多不好，我们还是快下山吧”。沈欣茹尴尬的笑道。这种情形，她也是司空见惯了，在以前每次组会上，他们两都是吵得最凶的，在最开始决定是否转向人体GPS系统的时候，徐雅是坚决的反对者，只是后面随着理论的建立与实验的成功，两人之间的争吵才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像今天这样的争吵已经很少见了。
徐雅转头看了看沈欣茹，体会到了师妹的用心，也不愿再过争吵，毕竟她和雍恒都是要强的人，最后谁也不会说服谁的，“好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沈欣茹看着徐雅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后，“你今晚怎么了，感觉得到你有些急躁”
“没什么，欣茹，只是一碰到学术上的问题我可能就比较偏激吧”，雍恒一动不动的保持刚才的姿势，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
“真是的，其他事情都呆呆的，点都点不醒，一到科学问题就钻牛角尖”
“啊~~~我。。。。。”雍恒缓过神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笨死了，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里都懂的”，雍恒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女朋友，笑起来，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走吧，呆子，我们下山去，过几天你就要出差去了，今晚你要多陪我走走”，沈欣茹拉着雍恒的手往山下走去。
夜幕下，大学的校园是别有一番味道的，那就是热闹。在回宿舍的路上，虽说是在校园中，可是依旧有川流不息的各种车子，下课行走在路上三三两两相互打闹的同学。与其他大学不一样的是，在这里，各种小摊贩会在教学区通往宿舍区的两条路旁摆摊，卖各种宵夜与零食，这极大的丰富了大家的夜生活，很多人下课后就在路旁买一份炒粉炒饭带回寝室，为大学夜生活的开始做准备。
雍恒与沈欣茹相互依偎着漫步着经过各种小摊贩前，“呆子，我想吃雪糕，买个雪糕给我吃好吗？”
“好啊，不过你晚上基本不吃东西的啊，怎么今晚突然想吃雪糕了，不怕胖了”，雍恒打趣道
“怕啊，嘻嘻，你以为我是你啊，怎么吃都不胖。我还记得，刚进学校那会，你每天像是被饿着了一样，什么都吃，吃什么都香”
看着在回忆中满脸笑容的女友，雍恒也笑了，“是啊，那是生活啊，真正的生活。”
沈欣茹白眼一翻，“又来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话语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买雪糕的地方
“老板，来两个雪糕，一个加草莓，一个所有味道都加一遍，哈哈哈”，说完沈欣茹调皮的看了雍恒一眼
“好嘞，两份雪糕，拿好，谢谢惠顾，欢迎常光临”。
“谢谢"，"来，你的巨无霸雪糕，你要的生活”
雍恒一手拿着雪糕一手拉着女友的手边吃边往宿舍区走，然而两人的脚步却是越来越慢
“呆子。。。。你，出差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还没呢，不过不是还有几天才走吗，不急的吧”
“老师说你这次会出去很久，是多久”
“不知道啊，因为人体GPS系统已经快过临床期了，所以这次的主要任务是出去找到可以给我们提供资金并且与我们合作，将其产业化的机会，如果一旦产业化了，我相信很快人类就会解决癌症的治疗问题的，所以，欣茹，人体GPS系统已经到后期了，其实也不需要那么人力了，你以后有时间就去帮帮徐雅师姐吧，毕竟是新方向，需要人帮忙的”
“咦~~我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嘻嘻，那你出去要加油哦，如果成功的话，老师的愿望不就实现了，为人类进步做出一大贡献”，沈欣茹双手比划出了一个大圆圈
雍恒看着女友滑稽的动作，不禁摸了一下她的头说到，“那也是我的愿望”，眼里却透露出的是无尽的坚定，如夜空中般深邃。
6
陈源的实验室原来是只有在学院三楼的两间，一间是培养细胞专门用的洁净间，一间是普通的实验室。但是自从陈源开发出人体GPS系统成为副院长以后，学院特例又给了他一间新的办公室和两间房间作为实验室，所以现在很多仪器都搬到了一楼新的两间房间去了，大家大多数时间也都在一楼做实验。但是因为细胞培养专用的洁净间对环境要求很高，所以也就保持在原地。此时，三楼冷清的楼道上，慢慢响起了高跟鞋的嗒嗒声。徐雅停在了洁净间的门口，掏开钥匙打开门，然后穿上消过毒实验服，以及帽子，手套，口罩，然后通过洁净间里的缓冲区域进入到了细胞培养区。
近期，徐雅读了很多有关基因治疗癌症的文献，也确实得到了很多启发，特别是最近看到的一篇有关一种基因药物能够诱导癌细胞基因发生突变，她觉得很感兴趣，所以最近她自己也尝试了一下将这种基因药物与癌细胞一块培养看看对癌细胞的生长有没有什么影响。
在显微镜下，徐雅看到加了这种基因药物的癌细胞要比没有加这种物质的癌细胞少了很多，而且剩下的癌细胞也是处于凋亡的边缘。“咦，想不到这个基因药物对于杀伤癌细胞还有这么好的效果”。徐雅有些高兴了，毕竟说明自己最近的努力还是略有效果的。
出了洁净间的门，徐雅有些兴奋的一路小跑到陈源的办公室，当然到了门口还是礼貌性的敲了一下门。
“请进”
“老师”
“徐雅，你怎么来了，最近实验又碰到困难了？”陈源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着徐雅
“老师，难道我有好消息就不能来向您汇报吗？嘻嘻”
“哦？是吗，是又有什么进展了吗？”
徐雅刚要说话的时候，陈源的手机响了起来，陈源拿起电话，向徐雅点了一下头
说到，“是雍恒的电话，应该是来汇报战果的了，哈哈哈哈”
陈源按下了接听键，“喂，雍恒，怎么样？”
“谈妥了吗？那太好了，细节上的事可以慢慢说，这样吧，你尽快和他们那边的人一块回来，我们把最后的一些工作和方案商讨一下，好就这样吧”
陈源挂上电话后，徐雅看到陈源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问到，“老师，是雍恒找到投资人体GPS系统市场的公司了吗？”
“是啊，好小子，真是没想到，是Zero”
“什么？Zero公司吗？全球最大的医疗器械与药物公司？”徐雅一惊
“是啊，电话里说已经谈妥了，对方很满意，想尽快的将我们这个系统突破临床进入市场，我本来只是想先派他出去探探国内那几家公司的口风，没想到啊，这小子！”
“这么说，雍恒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沈师妹这一个月的相思之苦也到头了，哈哈哈哈”
陈源心情很好，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过两天就回了”，笑了一会像想起什么，“对了，你刚刚说有什么进展来告诉我的”
“是啊，老师，说着说着都快忘了，是这样的，我前段时间发现了一种基因药物，最近将它用在癌细胞上，发现效果很好，可以杀死大量的癌细胞”
陈源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看来也许具有成为一种新的抗癌药物的潜力，你将这种药物与正常的人体细胞也一块培养一下，看一下对正常的是否具有毒副作用”
徐雅听后，点了点头“好的，老师，我这就回去再研究一下，到时候我把所有的过程和结果都写在这本红色的本子里给您”
“为什么不写在专门的实验记录本里，要换一本本子记录？”
“新的开始嘛，总要改头换面一下喽”
“嗯，也行，不过记录要和实验记录本里的一样规范”
“好的，老师那我先出去了”
出门以后，徐雅慢慢的向对面一楼的实验室走去，这段时间沈欣茹在实验上帮了她很多忙，她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所以知道雍恒要回来了的消息，她第一时间就想告诉自己这个师妹。
陈源的办公室与实验室并不在同一栋楼，而是相邻的两栋楼，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圃，所以下楼以后，徐雅就沿着花圃的路直奔沈欣茹所在的实验室，在外面远远的就看到实验室里的师弟师妹们在为拓宽人体GPS系统的成像与导航领域做各种验。“人体GPS系统”，徐雅轻声念着。徐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方向总是怀有敌意，包括她以前每次与雍恒的争吵都是来源于这份敌意，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么要强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就输了呢。“老师，你们等着看吧，我会做出更好的东西的”。然而当她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还有更好的吗？人体GPS系统已经很好了。。。。。。”
7
“咚咚咚”
“请进”
“老师，我回来了”，雍恒一身黑衣的出现在陈源的办公室，而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瘦高的穿着西装的人。“这位是Zero公司的中国地区总负责人，李青先生”，雍恒向陈源介绍到，“老师，这次我们的项目，就由李青代表Zero公司来与我们详谈”。
“好，快请坐”，陈缘有些激动的说道。
炎炎仲夏，即使是只是临近中午，空气中也隐隐约约的有热浪袭来，徐雅一大清早就看雍恒带着一个人进了陈源的办公室，她在一楼实验室里向陈源的办公室看了一眼，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欣茹，他们谈得真是久啊，都快三个多小时了”
“师姐，我听阿恒说，Zero公司会全力支持我们人体GPS系统市场化，而且还是无资金限制的支持”
“无资金限制。。。的支持，这雍恒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徐雅看着沈欣茹吐了吐舌头
沈欣茹也知道自己这个师姐心直口快，所以也没往心里去，朝徐雅笑了笑
徐雅见机立马换了个话题“我说，欣茹啊，这雍恒回来了，你们俩也一个多月没见了，这样吧，你要不以后就不用来帮我了，我这边自己的实验一个人能应付过来，你还是多陪陪雍恒吧”
“师姐，我”
“我什么我啊，别废话了，你看雍恒他们出来了”，徐雅指着陈源办公室的门口对沈欣茹说。“去吧，我先去吃饭了，今下午的实验我自己来就好”。说完，也不等沈欣茹回答就只自顾的出门去了。
雍恒在陈源办公室楼下看着李青坐上陈源的车走后，才转身向实验室这边过来。刚走出小花圃就看到沈欣茹站在实验室门口等自己。雍恒看着沈欣茹笑了，痴痴的笑了。
“呆子，你笑什么”，沈欣茹脸一红，“我脸上有花啊”
“比花要好看”
“呀，才出去一个月就这么油嘴滑舌的了”，沈欣茹拉起雍恒的手，“走，快吃饭去，等下人多了又要排队”
两人快一个月没见了，拉着手边走边聊，雍恒的话也比平常多了许多
“呆子，看得出你今天很高兴啊，嘻嘻嘻”，沈欣茹放开雍恒的手，面向雍恒倒退着走，一边走一边看着雍恒
“是啊，欣茹，Zero公司的代表已经同意了我们提的方案，他回去以后就会着手人体GPS系统市场化的准备。”
“可是临床结果不是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出来吗？他们难道不需要评估一下临床结果吗？”
雍恒笑了笑，“因为我告诉他们临床结果肯定没问题，叫他们不用担心”
“哈？这也可以”
“欣茹，，治疗癌症的时机已经到来了”
“是吗，那你的梦想不是要实现啦”
“是啊，要实现了”
“哎，对了，我刚刚看到老师把你往他车里拉，是要干嘛？”
“啊，他们要我一块去吃饭”
“那你怎么不去啊”
“我。。。。”
“你。。。。。”
“我。。。。。。”
“你。。。。。。。”
“我。。。。。。。。想跟你一块吃”
“。。。。。。。。。笨死了，连话都说不好”
两人刚走到食堂门口，看到徐雅正好从里面出来，雍恒和沈欣茹一同叫了声师姐，徐雅随意应了一声就走了。
雍恒转身看着徐雅的背影向沈欣茹道，“师姐难道还在因为那天在山上的事而生气吗？”
“怎么会呢，师姐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过段时间不就好了，再说了，你回来的消息她还特意来跑来告诉我呢”
“我回来的消息你应该是最先知道的啊，我最先和你说的啊”
沈欣茹白了雍恒一眼，“呆子，你是要师姐好心来告诉我的时候突然告诉她，哈哈，我早就知道了吗”?
雍恒一时哑然了
沈欣茹看了看食堂的人，叹了声气道，“人好多啊，呆子，你去打饭，我去占座位吧”
雍恒应了一声就往打饭菜的窗口走了过去，沈欣茹就找了一个食堂的最角落里坐下，虽然这个点来食堂的吃饭的人很多，但因为大夏天的，最角落里吹不到空调，所以人反而很少。不过沈欣茹和雍恒都是喜欢清静的人，再说两个人一个多月没一块吃饭，所以即使热一些也不希望被人打扰。分开的这一个月沈欣茹才发现自己很依赖雍恒，无论是科研上还是生活上，虽然雍恒时不时会说一些莫名的话，做一些莫名的事，但是每当自己遇到什么问题都是他帮助自己解决的，总给人感觉很踏实。“是啊，呆子不呆的”，看着雍恒端着饭菜向这边走过来，沈欣茹脸上挂着笑意。
“来来来，你看这碟菜，今天给你打了茄子烧肉，你最爱吃的”，雍恒把菜放桌子上
“呀，好香呢，开吃开吃”，沈欣茹拿起饭吃了起来。
雍恒看着沈欣茹活波高兴的样子，也是满心欢喜，也拿起了自己的米饭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到，“对了，欣茹，徐雅师姐最近的实验做得怎么样了？”
“咦。。。。吃饭还要讨论科研，虽然比不上你那边进展大，但师姐这边也有些进展啦，听说发现了一种新的基因药物可以诱导癌细胞突变后对癌细胞有很大的杀伤作用，可是你也知道能杀癌细胞的药物这么多，为什么癌症。。。。。。”
啪！
雍恒手中的饭突然掉到了地上撒了一地，整个人像是怔住一般
“呆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到底怎么了”，沈欣茹看着雍恒仿佛失神了一般没有任何应答，有些急了，“呆子，你到底怎么了啊，你说话啊”
过了大概半分钟，在沈欣茹焦虑的呼喊声中,雍恒放佛才慢慢缓过神来，声音有些沙哑的，自言自语般道，“原来不是老师，是你啊！”
8
细胞室洁净间里，徐雅用显微镜看着密密麻麻的癌细胞，莫名的烦躁。三天前雍恒突然找到她，要求她立刻停止她手上的实验，停止一切有关癌细胞基因治疗方面的研究。徐雅本就好胜心强，面对这莫名其妙的要求，两人一言不合就大吵了起来，还是师弟们把陈源找来了才治止住两人的争吵。就在刚刚她要进洁净间之前，雍恒突然出现在楼道里，告诉她老师找她过去。徐雅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雍恒跟老师说了些什么。徐雅一声不吭走进洁净间，将门关上了。
“哼，我要怎么做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吗？”徐雅将显微镜下的装有癌细胞的培养皿拿进超净工作台里时想着。
再将癌细胞培养皿拿进工作台之前，里面已经有一皿正常人体细胞了。徐雅要做的就是将两种细胞分别取出，分别加入两个含有基因药物的培养皿中，看看这种基因药物对癌细胞和正常人体细胞的毒性差别。因为心情的烦躁，徐雅在超净工作台的操作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一时的失神后，回过神来才发现将癌细胞与正常细胞加入了同一皿含有基因药物的培养皿中。
因为不同细胞之间是不能放在一块培养的，会造成交叉污染，所以一时的失神，实验就失败了。
“靠！”，看着实验毁于一旦，本来就烦躁的徐雅，更是大发脾气，将手上的移液枪一扔，“老娘不做了，有什么了不起，这工作台也不收拾了”。徐雅气愤愤的走到洁净室门前，停了一会，还是转头回去将培养皿放进了培养箱里。心里想着，“算了，这东西放在外面太危险了，还是先放在里面，以后再来处理吧”。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洁净间向陈源的办公室走来。
走到陈源办公室门前，徐雅稍微站立了一会，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毕竟对于自己的老师，徐雅还是很尊重的。
咚咚咚
“请进”
“老师，听说您找我来，有事情要跟我说”
“嗯，坐吧”，陈源指着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我是有事情要跟你说”
徐雅坐下后，陈源看着她一会，然后慢慢的说，“你的实验能不能停下来”
“老师，您说什么？”
“是这样的，Zero公司的代表今天找到我说，他们希望我们不遗余力的进行人体GPS系统技术的开发，所以要求我们实验室停掉所有其他的项目与课题，将所有人的重心与精力都转移过来”
徐雅怔怔的看着陈源，“老师，当时还是您同意我进行多方面的研究的，可现在。。。。”徐雅叹了口气，“我们课题组除了我以外，其他人不都在从事人体GPS系统的研究吗？还不够吗？”
陈源身体往后移了一下，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他们的要求，开始我也很奇怪，不过换位而想对方希望我们全力以赴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对我们的支持无资金限制”
徐雅看着陈源，话语中似乎带有了些颤抖，急促的说到，“老师，难道您不觉得吗，人体GPS系统虽然可以引导我们很精准的将药物靶向到肿瘤甚至是转移的癌细胞，但它所用的药物都没有太大改变，杀死癌细胞的机理也没有改变，它终究只是一门技术啊，是一门建立在已有抗癌机理上的一门技术啊，对于治疗癌症最根本的机理方面它没有半点推进啊。您以前不也常说吗，癌症跟其他疾病不一样，癌细胞跟其他细胞也不一样，可是癌细胞到底是什么，到底为什么不一样，这些问题，人体GPS系统能给我们答案吗？”徐雅这些天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发了出来，从她读研究生跟着陈源以来，面对陈源，这还是第一次。
陈源被徐雅这么激动的质问，怔了一下，在他印象里徐雅虽然爽朗直率，但是这么说话也是第一次，一下两人都沉默了。
大概过了半分钟，陈源抬头看着天花板，才慢慢道，“如果我们不答应的话，对方就要撤资”
因为楼下有树和花圃的原因，栖息在上面的知了与昆虫在阳光的曝晒下发出了一声声的虫鸣，出了陈源办公室后，徐雅在下楼的楼道里大大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蓝蓝的天空，自语道“不服输吗？终究还是输给了现实啊！”
这时听到前面的脚步声，正好看到雍恒和沈欣茹两人向楼道走过来。沈欣茹看到徐雅一脸的失落，不住叫了一声“师姐”。徐雅朝她点了一下头后，看着雍恒，“真是好手段，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大的能量”。
沈欣茹不解道，“师姐，你。。。。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老师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会将重心转移到人体GPS系统上的”，虽然雍恒一句话没说，但徐雅仿佛前面的话都是说给雍恒听一般，直到现在才把头转向沈欣茹说到，“师妹，我要休息几天再回来继续做实验，所以这几天实验室的各项事宜就只有拜托你了”
沈欣茹也没想到一向积极的师姐会说出这样丧气的话，不过似乎师姐不好的心情跟雍恒有关，所以也没多问，只是应了下来。
看着徐雅慢慢走远的背影，沈欣茹心里的担忧又重了一层，“呆子，师姐是不是误会了你什么”
“也许吧”
“那要怎么办”
“凉拌啊”
“咦，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啊，小心我打你啊”
“没有啊，我也替师姐担心啊”，雍恒的眼里闪烁着光。
9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然而真正容易抛弃人的是这个现实的世界，在人生的理想与现实中，人们终究还是突破不了环境带来的种种局限，败给了世界，输掉了自己。徐雅知道自己也许再也逃避不了人体GPS系统了，其实也并不是因为讨厌，个中理由她自己也说不清，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太要强了。
收假回来的徐雅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向三楼的洁净间走来，因为当时心情太差了，从陈源办公室出来后就直接回了趟家。现在回到学校了才想着自己上次做失败的实验还没收拾，东西还一直放在培养箱里。
“虽然失败了，但做事情还是要有始有终的，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吧”，站在洁净间门口的徐雅轻轻地对自己说。
将实验服，手套口罩都穿戴好后，徐雅进入到洁净间里将混乱的工作台整理了一下，将各种东西归位放好后，从培养箱里拿出实验失败的混合了两种细胞的培养皿。当她正准备扔到废液缸里的时候，突然，她想看看，正常细胞和癌细胞混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因为自己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在好奇心的驱动下，她将培养皿放到了显微镜下观察。
慢慢的将显微镜的焦距调到了适当的距离，培养皿底部的细胞一个一个的浮现出来。“咦！？怎么会这样？”。在徐雅的视野里，看到了大量的正常人体细胞，几乎占据了大部分培养皿底部，只有少部分的癌细胞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几个小的区域里，而且区域边缘的癌细胞处于快要凋亡的状态。“正常人体细胞为什么会生长得比癌细胞更快，甚至挤压了癌细胞的生存空间？不可能啊！可是看着视野里大量的细胞确实是正常细胞的形状啊”。
在原来的实验过程中，徐雅曾将癌细胞注入过荧光素定位，而正常细胞没有，所以如果在荧光的照射下发荧光的就是癌细胞，没有荧光的就是正常细胞。为了验证这种形态和正常细胞一样，但是生长繁殖能力却比癌细胞更强的细胞到底是正常细胞还是癌细胞变异，她将显微镜的荧光打开了。结果发现视野里大部分细胞都是没有荧光的，只有那几个癌细胞的区域才泛出微弱的荧光。“所以，这些都是。。。。正常细胞吗？”顿了一下，徐雅又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自己前面的话““正常人体细胞为什么会生长得比癌细胞更快呢？不可能啊！”
眨了眨眼，再看了看显微镜，的确是只有少部分区域有荧光。确信无疑后，徐雅脑感觉脑袋正在飞速的旋转一般，也许过了一分钟也许过了半分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突然闪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行，不能停，我还要再验证一次，如果这是真的话，这个世界都错了！”
10
夏天，是一个充满活力与热情的季节，但美好的时光也总会有慢慢流逝掉的一天。夏末的晚上是凉爽的，没有了原来仲夏的炎热，却也还没到秋天的萧瑟。在如此的深夜里，张仲华在教学楼的楼底里转了转脖子，伸了伸懒腰，然后看了看表，慵懒的“啊”了一声，“唉，又凌晨一点了，考研的压力真大啊”。说完正要踏步往前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对面的三楼一间房间里有一串火焰冒了出来。张仲华心想不好，正急急忙忙在口袋里找手机准备拨打119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发出来，震耳欲聋，吓得张仲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宁静的校园被一辆又一辆消防车的呼啸声所打破
“快救火”
“那有人，快救人”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
陈源的家在就在学校的边上，虽然现在的陈源与许多年前刚回国那会的学术地位有了很大的提升，学院里也曾提供过更好的公寓给陈源，可是陈源因为这个地方离学校近所以也就一直没搬走。“嗡。。。。。。”，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刚要躺下睡觉的陈源皱了皱眉，心想这个点谁还会打电话来，但还按下了接听键。放下了电话的陈缘，立马穿上了衣服跑向大门。
当陈源来到学院的实验楼前的时候，看到整个三楼有一半都黑黑的，前面停满了消防车，消防员和救护人员到处都是，一切看上去都是乱糟糟的。他慢慢往里走，四处张望想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人，了解一下情况。
“陈老师，这里这里”
看到有个学生招手，陈源认出了是自己去年招的研究生，也是刚刚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夏明明。陈源立马跑过去，看到自己的其他学生也都在，只是雍恒和沈欣茹两个人不在，也顾不得什么就问，“你在电话里说的怎么回事”
学会们看到陈源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都纷纷看着他，“陈老师，我们三楼的洁净室刚刚发生了火灾，引发了爆炸，徐雅师姐她。。。。”
突然听到徐雅的名字让陈源有些措不及防，他急切地问道，“她怎么了？”
“师姐她当时就在里面，刚刚沈欣茹师姐和雍恒师兄去医院去了解情况去了”
陈源丢下了一句，剩下的事情等我回来在处理，转身就往医院跑。
陈源的车飞速的马路上行驶，他想不通，这么晚了徐雅为什么还在洁净室，虽然不排除偶尔加班加点的情况，可是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陈源从车里跑出来后一边打雍恒的电话，一边向医院里跑去。
当陈源在急救室的门口看到沈欣茹趴在雍恒怀里哭的时候，心一下就悬了起来，“情况怎么样？”
雍恒看着陈源，“老师，情况不是很乐观”
听到陈源的声音，沈欣茹也抬起了头，满脸全是泪，声音颤抖的说到，“我看到师姐，全身都烧焦了”，仿佛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沈欣茹才能说完这一句话。
陈源脑袋一下子空白了，愣在那久久说不出话来。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特别在这漫漫长夜里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叮”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们都走了出来
陈源抢先一步走上去，问到，“医生，人怎么样了？”
“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他的老师”
“唉！烧伤面积过大，而且经历了可燃气体的爆炸，救不回来了，请通知她的家属，节哀吧”，说完医生低下头，摇了摇走了。
11
徐雅的家是在离学校60公里外的一个郊区，今天是徐雅的追悼会，陈源一个人开着车往城际高速公路上走。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徐雅的父母到医院后看着女儿全身烧焦的尸体后，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他知道徐雅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所以她从小读书就很争气，一直读到了博士，她的父母都很为她骄傲，可是就这样人就沉默了一会
当车开出市区以后，天就下起了蒙蒙的小雨，一路上直到徐雅的家里，雨都不曾停下来。陈源下车后看到徐雅家的大门上都挂上了白色的挽联，心里不由得一阵悲痛，在心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徐雅的死负有责任，毕竟是在实验室出的意外。就在陈源胡思乱想恍惚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老师”。
陈源缓过神来，看到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在不远处向自己走来，“颜绪？”
“老师，好久不见啊”
“是啊，你毕业以后就没见过了”，陈源感叹道，“所以你留了胡子以后我一下都没认出来”
“我一直想抽时间回来看您的，只是太忙了”
“算了，不用了，你们有自己的事情，不用记挂我的”，陈源叹了口气
“老师徐雅的事情请您节哀，我跟了您三年，多多少少还是知道您心里是怎么想的”
陈源微微的点了点头，拍了拍颜绪的肩膀，“我们进去吧”。
陈源与徐雅的父母也是见过几面的，所以看到陈源进来后，徐父就走过来叫住他，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陈老师，你好”。
看得出徐雅的离去给这个家庭带来了莫大的改变，徐父虽然表面上很坚强，但是陈源可以看到他眼角湿润的睫毛。“对不起，我。。。”
徐父叹了口气道，“陈老师，我们上去聊聊吧”。说完，徐父就领着陈源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一进门，陈源就看到桌子上摆放着徐雅和整个实验室的照片，整个房间很整洁，只是地上随意堆放了几个大纸箱子，里面装着各种东西。看到了陈源目光落在那几个箱子上，徐父缓缓的解释道，“这里是小雅的房间，那些是小雅在学校时的物品我们前几天才去收拾好拿了回来”
“你们去过学校？”
“是啊，我还去那烧焦了的三楼看了一眼”
陈源怔了一下，“对不起”
徐父拿出一根烟，在手上停留了一下，又放了回去，“陈老师，我们去问过了，说的是可燃性气体碰到明火引发的火灾和爆炸，我以前总是提醒她小心些，唉。。。。。”
陈源也知道洁净室的氢气是同学们探究人体GPS系统对细胞作用时常常用到的气体，但是自己曾多次声明过氢气的使用注意事项，徐雅不会这么粗心的啊。“是我监督不力，才造成了这样的事故”
“陈老师，我找你上来不是要指责你的”，徐父指着地上的几个箱子，“这些东西我们都不想留着了，容易睹物思人，但是里面还有一些是与小雅的工作有关的东西，毕竟她是在你这读的博士，所以这一部分还是想交由你来处理。
徐父看到陈源低低的应了一声，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陈老师，那你在这坐会吧，我出去抽根烟”。
看着徐父出去以后，陈源的目光渐渐的转向了那几个箱子，于是他蹲下来慢慢的翻动着箱子里的东西，突然看到一本红色的本子。陈源想起这是徐雅以前说要记录基因药物治疗专门买的新的实验记录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一些实验的经过和结果，陈源一页一页的往下翻，直到看到有一页的头几行上面用红笔写着大大的几个字“水平基因转移”，这一页下面的内容都是用红笔写的，再往后翻了几页，后面的内容也都是用红笔写的了。陈源有些好奇，于是又翻回了“水平基因转移”这几个字的那一页，开始看了起来。
“水平基因转移，又称侧向基因转移，是指在差异生物个体之间，或单个细胞内部细胞器之间所进行的遗传物质的交流。差异生物个体可以是同种但含有不同的遗传信息的生物个体，也可以是远缘的，甚至没有亲缘关系的生物个体。单个细胞内部细胞器主要指的是叶绿体、线粒体及细胞核”。这一页也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水平基因转移”的概念和一些相关的研究，陈源也不知道为什么徐雅会将这个不相干的东西写在实验记录本上。
翻开下一页，“在一次试验中意外发现…………”
下一页，“以上所有实验都证明，正常细胞生长繁殖能力超过了癌细胞…………”
下一页，“排除其他原因的影响，在基因药物的作用下……………………”
随着陈源一页一页的翻开徐雅的实验记录本，陈源的眉头开始渐渐的皱了起来，随后即使皱眉下压的眉毛也掩盖不住陈源眼神中惊讶的表情，渐渐的他感觉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有一股又一股窒息的感觉向自己袭来，压得他仿佛不能呼吸一般，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脑中有个庞然大物要破壳而出，要把自己，甚至把整个世界都吞噬掉。
“……………………人类永生的可能性”，看完最后一页的几个字，陈源整个人怔怔地呆在了原地，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呆呆的看着前面。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在良久的沉默以后，双眼无神的陈源发出来几声是笑非笑的声音，“原来我们都错了，这个世界都错了”
12
深秋，丝丝的凉意常常将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在这样的夜晚中，了无繁杂的人会为自己重新盖好被子，匆匆睡去，而心有烦忧的人却都是难以继续入眠。从徐雅的追悼会回来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的很多个夜晚，陈源都像今天一样，半夜醒来后就睡不着了，就这样躺在床上。这两个月在雍恒的协助下，就像这项技术是已经应用成熟了的一样，Zero公司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完成了人体GPS系统上市前的所有准备。今晚陈源刚刚接到电话说人体GPS系统通过了临床实验，已经允许小规模定点上市了。可是陈源的的心理却总是没法高兴起来，他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错的，可难道我要否定自己以前的所有成就吗？”。陈源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多年前刚回国的的自己，那个在人生低谷的自己，那个在麓行山上审视着自己内心的自己。毫无睡意的陈源，起床穿上了一件稍厚的外套，出门后慢慢向学校里麓行山的那条道走去。
秋天的麓行山是极美的，夜风袭来，大半已经泛黄的树叶挂在树枝上轻轻地刷刷作响。可是在这样没有月光的夜里，也只能听到空气中传来的风声与树叶的摇晃声。陈源沿着麓行山的山路一步一步的往上走，他带了手电筒，可是没开，因为他觉得自己也许一直都走在这黑暗中，只是自己不曾发觉。爬上山顶的陈源找到了多年前自己坐过的那根栏杆，手一蹭就翻身坐在了上面，四处眺望，麓行山的山顶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变的只是人和人心。看着底下的校园，黑黑的一片，白天的热闹到了深夜都归于了寂静，陈源想着，自己是否也如这校园一般所有的热闹都归于一片寂静呢？
“是啊，现在的人体GPS系统已经进行到最后的阶段了，很多人都很期盼它，相信它能治疗癌症，可这时我突然告诉大家不能上市了，必须停下来，告诉大家这一切都错了，我们以前做的都错了。”陈源看着山下宁静的校园，看着自己，面对着黑夜质问自己，“我真的有勇气这样说吗？我真的有勇气推倒现在的一切，回到最初的自己，重新开始一个未知的东西吗？我真的有勇气追逐自己的内心而不被这个世界的浮华所打败吗？”话语随风而散，没有回答，只有风吹过，夜更深了。陈源又沉默了下去，慢慢的他想到了徐雅，想到了徐雅的那本红色的实验记录本，想到了里面的最后一页总结的内容。“癌细胞是并不需要杀死的，在基因药物的作用下，可以诱导癌细胞将自己无限复制与繁殖的基因通过水平基因转移到正常细胞里，从而使得正常人体细胞具有无限的繁殖能力，在消除癌细胞的同时，突破生命体生与死的界限，从而使人类具有了永生的可能性”。
万籁寂静之时，不知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的鸟鸣声，小小的声音，却在这漫天黑夜的深秋之中显现出了一丝丝的的生机，陈源转身慢慢的走向了下山的路。天空中，月亮已经悄然出现了。
两周后的一天清晨，陈源将雍恒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看到自己得意的学生坐在桌子的对面，陈源一时不知该怎么向他开口。
“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陈源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一直靠在椅子上的身体也往前倾斜了一些，“雍恒，我决定停止人体GPS系统的进程，单方面停止与Zero公司的合作”
雍恒不解的问道，眼里闪现了丝丝的担忧，“老师，为什么，如果这样的话，按照违约的条例，除了赔偿违约金外，我们是要无条件将人体GPS系统的所有权利全权授予Zero公司的，这样我们前期的所有研究就…………”
陈源伸出手，打住了雍恒，“我知道人体GPS系统你付出了很多，能有今天的成绩老实说以前的我是根本不敢想象的，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你的功劳，之所以单方面终止协议将技术转让给他们，一方面是因为人体GPS的继续研究与上市可以救助当前的很多癌症病人”
“那为什么我们要…………”雍恒有些急切的说到
“雍恒，你先听我说完”，陈源也感觉到雍恒今天有些急躁，这是在以前的雍恒身上很少出现的。说完他将一本红色的本子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另一方面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是徐雅的实验记录本，你先看看里面的内容”。
听到徐雅的名字，雍恒感觉像是有一股电流突然从身体中穿过一般，整个身体颤了一下。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雍恒慢慢的看着徐雅的实验记录本，而陈源则时而默默的看着白白天花板，时而默默的看着雍恒。
雍恒翻完最后一页后，将本子放在桌子上，沉默了一会，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到，“所以老师您是因为徐雅师姐的一个实验结果，而要抛弃掉已经成熟的人体GPS系统吗？”
陈源突然有些激动的说，“这两周我借用四楼方明老师的洁净室把里面的实验都重复了一遍，实验没有错，是我们错了，难道你没发现吗，雍恒，一直以来都是我们错了”，看到雍恒毫无反应，陈源顿了顿接着说道，“细胞里面携带了DNA，所以它繁殖的主要目的就是将自己的遗传信息传递下去，保证自己的存在，但是因为各种意外事件的发生，DNA的传递也终究会有失断的一天，所以最后他们就通过基因突变慢慢的演化出了癌细胞，生物体都有追求永生的本能，癌细胞就是千万年来细胞追求永生的结果，你知道吗？雍恒，癌症的本质不是病，它是上帝的钥匙，让我们这个物种再进一步成为‘神’的钥匙啊！’”
“成为，‘神’，的钥匙”，雍恒呆呆的重复这句话几遍后，然后一脸漠然的看着陈源，眼中没有激动也没有吃惊，有的是无尽的悲伤与坚决。
在实验室等了许久的沈欣茹，终于看到雍恒从陈源办公室的楼下慢慢的走了出来，但是却不是向自己这边走来，而是往校外的路上走去了。沈欣茹皱了皱眉，拿出电话，“喂，呆子，你搞什么，不是说好中午一块吃饭的吗？”
“欣茹，对不起，我有些急事，需要出去处理一下”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沈欣茹还从来没有听过雍恒这么低沉沙哑的声音，“呆子……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没事的，欣茹，会好的，今天以后我每天都会陪着你的”，说完后雍恒挂断了电话
“呆子，呆子，你怎么了，怎么了啊，嘟，嘟…………”，再打过去就无人接听了。
13
自从陈源发现了徐雅的实验记录本后，因为自己的洁净室成为了一片废墟，就借了隔壁方明教授在四楼的洁净室，所以每天晚上他都会到这里来看一下各种细胞的进展。今晚的风很大，陈源走在走廊上衣服被吹得鼓了起来。关上门，洁净间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大风与喧嚣通通都被挡在了外面，在洁净室缓冲间里，陈源穿实验服戴口罩手套的时候想到徐雅，当时应该也是大半夜的在做细胞实验才会留到这么晚的吧！真是的。
通过缓冲室，走进细胞室，陈源拿出了装有癌细胞与正常细胞的培养皿，虽然知道了基因药物能够诱发癌细胞的基因水平转移，可是陈源想探究清楚其中发生的原因和机理以建立一个模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药物也有这种作用。将培养皿放在显微镜下，慢慢的调整焦距，视线慢慢的变清晰，细胞铺满了整个培养皿底部。
砰！门突然的打开了，外面的风如妖魔般纷纷涌入，将细胞室的许多瓶子纷纷吹倒。陈源心里微怒，眉头皱了一下，看向入口处。门开处，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一身黑衣在风中出现了很多褶皱，冷冷的月光放佛也照不进这黑黑的身影中。黑色的身影缓缓的抬起了手，手上握着一把枪。
陈源因为突然而来的大风，吹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待慢慢适应了以后，模糊的身影渐渐出现了清晰度的轮廓，“雍恒？”
“老师，你不该这么执着的”，雍恒冷冷的看着陈源。
看着雍恒，看着雍恒手中的枪，陈源双眼中从最初透露出的惊恐与惊讶，慢慢的，慢慢的变得锐利了起来，甚至直视着雍恒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眼。“是你，杀了徐雅”
“是的，我警告过她，也通过Zero公司向你施压阻止过她，可是最后她还是选择继续走下去，所以为了一切我必须除掉她”，雍恒那丝毫不带感情的语气像狂风一样向陈源传来，“还有你”。
风更大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源咆哮着
“这是我的使命，我选择背负一切而来到这里，本来一切都快成功了的，老师，是你们太执着了”
“不，雍恒，是你太执着于已有的成就，而不愿意相信真正的事实，我们的确都错了，人体GPS系统错了，整个世界都错了，这是上帝留给我们的钥匙，是我们永生的希望，是我们超越物种的生死成为‘神’的希望啊！它和人体GPS系统谁的意义更重大，你不明白吗，雍恒？”陈源近乎疯狂的大喊着，对着雍恒，对着风，对着这个世界。
“哈哈哈哈哈，老师，是你不明白，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们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雍恒看着陈源锋利的眼神接着说，“你知道徐雅师姐怎么死的吗？当时是我亲手在她面前打开氢气瓶，点燃了氢气，产生了爆炸”
“不可能，那你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活下来”
雍恒似乎知道陈源的疑问一般，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将对着陈源的枪转向了自己的手。
砰！
血一滴一滴的从手中滴到了地上，但是陈源的眼里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讶，“你…………你竟然”，看到雍恒手中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后，陈源整个人像失去了支持一样，坐在了实验台的桌子上，张开的嘴巴再也说不出话一句话了，呆呆的看着。
“老师，你必须死，对不起”，说完雍恒手中的枪重新对准了陈源
“呆子”，身后的风中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呼唤，但让准备扣动扳机的雍恒深深的怔在了原地，停止下了所有的动作。
许久，在雍恒那月光照不到的身影里传来了一声叹息，“欣茹，你为什么会在这”
沈欣茹慢慢的向前走，走过了缓冲室，慢慢的走到了雍恒与陈源之间。沈欣茹看着雍恒，静静的看着。“今天我很担心你，下午我去找过老师，他告诉了我一切。”看着雍恒渐渐放大的瞳孔，沈欣茹笑了，在这冷冷的黑夜中笑了。伴随着这片刻的停顿与笑容，沈欣茹问到，“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杀”。
沉默，深深的沉默蔓延在这三人之间，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连风也停下来了，慢慢的雍恒的手颤抖了起来，动作慢慢的变大，最后枪‘啪’的一声掉在了掉在了地上。陈源松了一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了沈欣茹的身边面对着雍恒。“雍恒，你到底是谁？”
雍恒看着他们，终于还是缓缓的开口了，“你们发现的基因药物，因为可以诱导癌细胞将无限繁殖的基因水平转移到正常人体细胞中，从而使正常细胞具有无限繁殖能力，这种药物在以后会命名为Adam，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在你们公布这一结果后，世界上所有的科学家都转向了这一领域的研究。150年后，人们清楚地研究出了诱导基因水平转移的机理并建立了模型。500年后人们第一次在老鼠身上成功将肿瘤附近的小范围细胞诱导成无限繁殖的正常细胞。1050年后成功诱导培养出第一只永生不死的小鼠。1400年后人们解开了人类意识本质的问题，将意识与物质统一到了高维的物质世界里。1800年后出现了第一个永生不死的人类，从此人类完全脱离了物种的概念，进入了‘神’的领域，那一年也称为‘神创元年’。”
雍恒停了下来，换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说的时候，陈源打断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来自未来，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
“所以现在的你已经超越了生死，这样的一天真的会到来，是吗？”陈源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已了，以前这些还只是猜想，当看到雍恒快速愈合的伤口和亲口证实的时候，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了，“所以这一天真的会到来，是吗？”陈源情不自禁的又问了一遍，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是，会到来，而我的使命就是来阻止这一切的”，雍恒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两人
“你说什么！”，陈源和沈欣茹都不禁问出了声。
陈源看着两人吃惊的表情，苦笑了一声，“永生，你们真的知道永生会带来什么吗？‘神创元年’后，人类这个物种渐渐的脱离了生老病死，新的人类拥有无限的生命。从此以后学科之间的壁垒消失了，每个人都有数不尽的时间来学习任何知识，科学技术成井喷式的发展。虽然是永生，但是无限繁殖的细胞也很难承受住一些极端的环境，‘神’也终究会死去。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再能阻挡‘神’们的脚步了，通过不断地改善演化，终于出现了生长速度极快的无限繁殖细胞，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神’死亡”
“生长速度极快，那我们的形体不是会无限膨胀？”陈源不解的问道
“不会，因为我们只是改变了部分的基因，维持人类形体与其他方面的基因并没有被过多的影响，所以只要达到基因编码的理想状态，身体各部分就不会有太大改变”，说完雍恒就看着陈源和沈欣茹，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陈源点了点头，但看到雍恒没有继续往下说，有些急了，“然后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雍恒的声音略带了一丝忧伤的继续说道，“细胞的繁殖最重要就是为了DNA的传递，保持自己的存在，如果不会出现死亡的话，繁殖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物种的演化也就到了尽头”
“难道你是说，人类就不会再出现后代了？”
“是的，从此以后慢慢的，‘神’们也不在需要生育了，这个世界从此再也没有变过，再也没有变过”，说到这雍恒眼中出现了数不尽的沧桑与悲伤，“你们不能理解，一个一成不变的世界，你经历一个一成不变的世界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而求死不能，我们再也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啊！”此时的雍恒早已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此时沈欣茹有些看不下去了，准备上前却被陈源拦住。“所以你回来就是为了阻止这个开端的发生，是吧。”
过了很久，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的雍恒，恢复到了之前的语气，“是的，最后‘神’们开始整体的崩溃，最后在一次巧合之下，有‘神’偶然间发现了一个狭小的时间虫洞，所以就派我回来改变过去的历史，将大家解脱”
“所以你就故意提出人体GPS系统来引导整个癌症研究的走向。”
“是的，我们的这个世界是由所有的可能性组合后成为的一个总体世界的重叠，一旦事情发生后就会迅速塌缩成唯一的可能性，即是现在的真实世界，只要回到过去将其中塌缩的可能性抹杀掉，这种可能性所产生的平行宇宙都会消失。只是在我快成功的时候，徐雅终究还是发现了一切。”雍恒将目光转向了沈欣茹，悲伤的望着她，“而我终究还是失败了”
“呆子…………”
雍恒深情的看着沈欣茹，突然闭上了眼睛，转过了身背对着陈源与沈欣茹，“现在这个世界的命运就掌握在你们两人的手里，是选择成为‘神’还是成为‘人’都在你们一念之间，我不会再做什么了”。说完雍恒抬起了头，看着外面无尽的夜空，走了出去。
看着雍恒的离开，沈欣茹突然不顾陈源的阻扰向门口跑去，站在楼道里四下张望没有看到人影后，向着虚空的黑夜中大声喊到，“呆子，如果一切都改变了，那你呢？”
在一阵深深的寂静后，从深深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句承诺，“我将背负着永恒的生命一直守护你。”
后记
蒙蒙的小雨轻轻的从天空散落，周敏敏撑着伞，拉着自己的女儿沿着公墓的路一直往下走，这条路通向公墓的大门。
“妈妈，为什么每年奶奶的忌日这天都会有人在奶奶的墓前放一束花啊”
周敏敏，看着女儿，摇了摇头，也很是不解。
小女孩看到从妈妈这里得不到答案，四处张望了一下，就指着远处一个清扫着墓地年轻人，“妈妈，我们去问问那个叔叔吧”
周敏敏点了点头后，拉着女儿慢慢的走到了年轻人的面前开口问道，“你好，请问你今天清晨有看到过谁拿着一束花放在了倒数第二排的公墓上吗，那是家母沈欣茹的墓？”
“那是我奶奶”，小女孩调皮的加了一句
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
没有得到答案也在情理之中，周敏敏道了谢，正要拉着女儿走的时候，小女孩看着这个年轻的叔叔，突然好奇的问道，“叔叔，你这么年轻，为什么在这里工作”？
年轻人看着小女孩笑了，“因为我在守护着一位姐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