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是一位公职人员，在紧挨着县城的一个村子里住。他今年五十出头，高高瘦瘦的，戴副眼镜，在村里是一位有文化的人。平时空闲时候，他爱去村庄旁的田地里走一走，碰见熟人就一起聊会天儿。他有被分到几亩地，可平时没有时间照看，索性就留下一块地种些菜，他也不怎么照看，其余的租了出去。他时常觉得住在村里比旁边的县城好，闲的时候可以在田间走一圈，空气清新不说，景色也别有一番滋味。他可以春天看百花开，夏天吹晚风、听虫鸣，秋天闻果香，冬天在一片空旷与宁静中养神。
最近村子里在进行着煤改电工程。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给挖出一条沟，用来埋燃气管道。在村子里，大多数房子都是独栋的平层，因为地势，很多户门前都有一个斜坡，是用水泥铺成，斜坡中间是一块尖朝门的三角形横条竖着排起来的矩形区域，两边有几道凹进去的横线均匀分布。孩子们小时候常常在斜坡中间区域里玩弹珠。王先生也看自家孩子在门前玩过弹珠，如今孩子在外地工作，曾经的寒暑假也没有了，一年难得回来几天，有的时候他感觉心里挺不是滋味。除此之外，斜坡也是和房子一起建成的，在王先生心里，斜坡和房子有些浑然一体的感觉。因为这工程，挖出的沟把门前的斜坡破坏了，王先生还在村里负责人面前埋怨了几句。现在项目快结束了，村里人门前又布着许多弯弯曲曲的管道，王先生觉得十分影响美观。这几天村里又推行安装太阳能装置，据说是在房顶铺一层黑色的太阳能板，可以用来发电，是免费给安装。王先生想：“今天装这，明天装那，后天又要装啥！现在天然气改造就等水泥把路铺上就结束了。虽说看上去暂时会有色差，但好歹路能像以前一样走通，而且村里可以用燃气也是一个好事情。”
王先生所在的巷子里住了十几户人，大家都比较熟悉。现在各自门前的沟都已经铺好，只剩下出巷子口的那块公共路段，需要铺的地方不大，王先生自告奋勇要去做。他先用铲子将水泥和了好些遍，又把表面抹平。铲子在他手里翻来倒去，他竟从中品出了小时侯练字的感觉。王先生在这块路上忙活了半个多小时，衣服不知何时被汗浸湿，贴在他的前胸和后背上，风一吹，凉飕飕的。他用手臂擦了下额上的汗，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成果，“可以，十分平整。”他想。又用一层透明白色塑料盖上。他拿上铲子回家，就等着水泥固定住。回到家里，王先生洗了洗，又靠在沙发上看了会新闻。他想起自己铺的那块地方，“好长时间了，应该固定住了吧。去看看情况，没好的话，我再去地里转转，回来应该差不多了。”王先生轻松地走出家门，路口那户人家的张老太太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乘凉，他高兴地打了声招呼，想要过去聊会天儿。他同时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己铺的那块地方，却发现此时上面凹进去一个车印子，明显是水泥还没固定，就有人直接用车轮碾过去留下的。
王先生感觉一股怒气冲出了鼻子，他大声说道：“这谁干的！没长眼睛吗？不知道水泥还没固定住？就直接碾上去......”
张老太太依然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她也看了看，安慰说：“可能是谁没看到，不小心就碾过去了，再弄一遍吧，我到门堂给你拿个铲子。”
王先生接过张老太太递过来的铲子，一边重新和水泥，一边还怒着说：“巷子里人都知道这块地刚铺好没一会儿，况且上面的白色塑料膜还没在，不知道哪个冒失鬼干的。”
张老太知道王先生只是在发牢骚，就没有接话。她看了下车印子，应该是个双轮电动车碾过去。按她记忆里巷里人平时的习惯，她想着这个时间点儿在家的人有哪几户，基本不会出来有哪几户。一时半会她也搞不清楚，做不出些什么判断，索性听着王先生嘟囔，没有主动说话。
空旷的巷子里只有王先生和张老太太两个人。巷子旁边的树上，几只麻雀飞来飞去，空气有些安静。正这时，一个年轻人小党驱着电动车，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往他们面前过来。小党远远地瞧见王先生在路中间和水泥，他心里咯噔一下，放慢了速度过去，碰巧听见了王先生的几声埋怨。他看了一眼王先生正和水泥的地方，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张老太太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忽然看下他座下的车轮，又忽然看下已经消失的水泥上的车印子，脑子里在想着什么。王先生一直默默地和着水泥。小党见状说道：“二奶奶，水泥没太干，过不去，我从您门前借个路？”张老太太说“嗯，走吧。”她问道：“你出去玩去了吗？”小党故作平静，用很快的语速对她说道：“没有，二奶奶，我就去街道取了个快递。”小党看到张老太太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光芒。他没敢停留，立马驱车往家里去。
水泥地又铺好了。不知想起什么，王先生竟又恢复了好心情。他对张老太太说：“年轻人就是毛毛躁躁的，我把铲子给您放回去。我去前村转转，您在这要看见有人路过，麻烦您给说一句‘注意脚下’。”
张老太太说：“啊，好。”
王先生于是向前村走去，他不时伸开双臂放松下肩膀，脑子里不再去想水泥地的事。
张老太太在门前坐了一会儿，听见家里孩子呼唤，也就进了家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