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出过十来个秀才!”父亲站在坟头,望着远处对我说,崖头上风有些大,夹在父亲手里的旱烟自燃着,冒出浓烟。
“秀才是什么?为什么我们家偏要出秀才?......”一连串的问题引出来了我的好奇心。那时候自己大概十来岁,对于上坟这件事并不太懂。
很小的时候就听长辈说我们是与岳飞同宗的,古老的家谱上,首页就是岳飞的名讳,每逢过年,都要把家谱拿出来供在桌上,先长辈磕头祭拜,然后就是我们小辈磕头祭拜,可长辈们并不知道,一桌子的供菜,才是我们几个兄弟的觊觎,毕竟那时候都还小,家里又穷,也只有在家谱前祭拜的东西,算作是些美味。
只是自己碍于家里的地位,并没有机会翻看到自己的家谱,而这也便给自己的童年留下了一丝丝的神秘,大人们对于自己的种种疑问,也仅仅是谈笑间回答,是真是假我也分辨不清楚。
我们本家的坟都被安置在一处小崖头处,听父亲说是公家批的坟地,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哥哥还有家里的叔伯们上坟,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从不上坟的原因,除了爷爷走的那一年。
小崖头按照风水先生的说法本是依山傍水的,崖头下原本有一条小溪,崖头后有三山为靠,水是小了点,但也能出官,这是祖父常念叨在嘴边儿的,打小祖父就比较疼我,这些话大差不差的我也便记下了,有没有用也不知道。
在我家的坟地里大大小小总共十个坟堆,算上祖父的就是十一个。
听长辈说原本这坟地是有三块石碑的,分别刻着岳家迁徙的历史、我们家搬到这个村子的记载和岳家出的秀才和大官儿。家里有个大伯,是家族了年事最高的一位,是49年出生的,他见过很多关于坟地的过去,也听过最多关于我们岳家的事情,我听到的也多是这位大伯传出来的。
老家里每年有两次上坟的时间:一是在每年的清明节去,按照乡里的风俗,上坟的那一天都能看到老老少少扛着铁锹,是要给先人“修房”的,带上一点家里做好的糕点、烧饼、水果及香和纸,再带一些早已叠好的金银纸钱,这是起码的,祖母说这一天伺候好了先人,就会风调雨顺,保佑家里的每个人,那时自己还小,听了奶奶的话,也便虔诚的给每一个坟磕三个头,摆一点吃的;另一是在每年阴历七月十五这一天,也便是大家称之为的“鬼节”这一天,按照乡里的风俗,每个上坟的人,都要手提几苗已经长成熟的谷子,这是在告诉先人,阳间的亲人衣食无忧,勿要牵挂,先人也要安心,当然也会带些祭拜的贡品。
小时候对上坟是最期望的事儿,一路上,能听长辈们聊些自己平常听不懂的故事,也能多了解些关于家族的往事和辉煌,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应了长辈们说的那句换,我是我家五辈以来第一个举人,兄弟们众多,但多数已经“三教九流”了。
每次亲戚们上坟,到了坟地都会有自己的主坟,到了2003年之后,我家的主坟也便成了祖父的那个“土馒头”了。祖父的坟是排在第五排,孤零零的在那儿,已经十四年过去了,祖母也去陪伴祖父了,地下倒也不孤单了,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了,再也没有疾病的折磨。
从小到大,我只见过父亲流过一次眼泪,便是祖父去世的那天,是他亲手给祖父穿的衣服,抱着祖父早已仙游的残躯,放进了棺材,但父亲并没有像别人那样放声大哭,把祖父的身体放进去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的眼泪就像是绝了堤的黄河,那眼泪翻滚着,一同进入了棺材。本就很少言语的父亲,这天更是没了声音,眼睛的泪流干了一般,蹲在台阶上抽着烟,望着祖父出事的地方,一旁的烟头不知不觉已经一小堆了,风一吹,烟灰散了去,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送葬的那天,是我见过父亲唯一一次上坟,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去问个究竟,因为我知道,每一位父亲的心里,总藏着一点让儿子敬畏的秘密。
三叔毕竟过于憨厚了,每年上坟,都是他去操办,别人也不用去操心,家里把东西都置办全了,让三叔通同宗的亲戚们一同去,三叔都会带着我,一路上说着闹着,三叔是一条光棍,直到现在也没有成个家,毕竟那是家里太穷了,别人家的姑娘看到那光景,也不会有原意登门的。
听父亲说,三叔年轻的时候,在村子里本来就有个想好的,但是对方嫌三叔太老实了,只是到能受(方言词汇,农田地干活能干的意思),毕竟不是书香门第,礼数是是识一些,对方家里的姑娘俊俏,大概是想让自家姑娘找个更好的人家吧,三叔也便没了信念。
多少年过去了,三叔也知天命的岁数了,胡子头发跟父亲一样的花白,沧桑的脸上,写满了岁月,只是他的世界有几个人能懂呢?
父亲说上坟的事儿,依然是三叔打理着,坟地里每年都是干干净净,三叔见不到一根杂草。
七年没有回去上过坟了,父亲也没有提过,因为家里有三叔,那么等到三叔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