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发夹
知秋
阿恩大三那年已经完全适应新的环境,新的人际关系已经建立,便大胆的参加学生会组织的各种活动,加入老乡会,文学社等社团组织。但因为医学生课业较重,活动范围大多局限于本校,就连周末大多学生也是去泡图书馆或宅在学校自娱自乐。
每个周末是医学生难得放松的日子,女生们早早便端着凳子和饭盆子等在院子中央,门卫阿姨此时过来打开电视机,电视机装在一个木匣子里,顶上搭一个小帐篷,就这么些措施权当用来保护电视的,看电视的人在天空之下无遮无挡,只要不下雨看露天电视是不妨碍的。离电视近的几间宿舍可谓得天独厚,每次都能在电视放映前占据最佳位置。来晚的只能以她们为圆心在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那时动画片《狮子王》正在热播,喜欢追剧的女生一个个瞪着还残存呆萌的眼神,被狮子王辛巴感动得眼泪婆娑,某个女生看得入迷,眼见饭盆子差点从手里滑落。辛巴可以说是女孩们心目中的偶像,勇敢,善良,暖心,尤其是那眼神之中的温柔,令人看而忘忧。阿恩第一次发现动画片也可以拍得很好看。这个周末阿恩照例端着一张凳子边看电视边吃饭,她很享受这种单身狗的自由生活,不用描眉画眼出去约会,不用大费周章去准备衣服。况且她也没有多余的钱买化妆品,也没有她认为穿得出去,能让人赏心悦目的漂亮服装。对她而言衣服不过是遮羞布。可见没有男朋友连审美观都不完善。也可能她心目的男神没有出现吧。
继续追剧。学校女一号每天都提着一桶热水从开水房回来,阿恩特意选了一个方便观瞻的位置,直等女一号经过时能清晰地看见她。女一号长得很好看,发型也是阿恩喜欢的,是一头不对称的中长发,发尾烫起一个个小波浪卷,很像民国才女陆小曼,只是更娴静端庄,阿恩总忍不住偷偷看她,直看到审美疲劳为止。幸亏她没有发现有人在注视她,否则肯定觉这人的举动很怪异,阿恩有时觉得自己的性别意识没有觉醒。阿恩目送女一号从身边翩跹而过,神情有些恍惚。冷不丁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徐慧恩,门口有人找你。”阿恩仿佛从梦中惊醒。一看是同在一旁看电视的同学老蒋,她问:“你怎么知道?”“刚才门卫阿姨在广播里喊的呀!”“哦,我怎么没听到,不是骗我的吧?”正狐疑间,只听广播里阿姨的声音:“203号徐费恩...…”阿姨讲白话的口音,把“慧”说成“费”就对了,阿恩这回听清楚了,确实是在叫她,因为203宿舍只有一个徐慧恩。她一阵惊慌站起来把饭盆递给老蒋,请她帮拿着,说我去去就来。老蒋诡异的笑着,阿恩想不会是你设的圈套吧?老蒋是阿恩比较要好的同学,两人都来自农村,好像比较有共同语言,虽然没有同穿一条裤子,但是老蒋在洗澡房把屁股撅起来让阿恩检查痔疮就能说明问题。阿恩边走边回头看老蒋的反应,可是她镇定自若,不像是有阴谋的表情。因为老蒋心直口快,表情不太会掩饰心中所想。阿恩更疑惑了,来者何人呢?
再说阿恩不情愿的挪着步子出到宿舍大门,她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这位冒冒然的来访者。并不是说从来没有人跑到女生宿舍找过她,大一时有一次她的一位小学同学来找她,他们自从小学毕业就不再见过面。阿恩记得小学同学是一位混世魔王,聪明从来不用在学习上,她小学毕业后这位同学就不知所踪。那天小学同学突然从天而降跑来学校找她,自我介绍说考上了银行学校,阿恩心想居然和他在同一个城市读书,不禁慨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总之要用变化的眼光来看待任何事物。阿恩在心里对自己说:“小学同学果然聪明,能够悬崖勒马,并考取了中专”。她连声祝贺他,并要留他吃饭。小学同学也不客气,吃饭的时候还说自己家中经济困难,他带的钱又被人偷了,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他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阿恩顿生怜悯之心,拿了200块钱递给他,他连说这钱是借他的,他有钱的时候一定马上还给她。阿恩很想说这钱不用你还,可一想到她的钱都是父母辛苦挣的。自己不敢充大头菜,就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确。倒是小学同学完全领会了阿恩的意思,非但不再跟她提还钱的事,自那次见面以后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阿恩放假回家跟父母提起这位小学同学还很佩服的样子,父亲听后,说:你这个人太老实了,又太口慈心软。xx人到处招摇撞骗,因为没钱吸毒什么人都骗过了。”阿恩惊讶之余不禁心头冒出那句话来:真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呀!不过这位小学同学没有再找过她,让她及时止损,否则很难保证她不会再被狐狸骗一次。谁让她被象牙塔包裹太久,与社会脱节太久?阿恩曾经把这事跟老蒋说了,老蒋非但不表示同情,还薄唇一咧,两只月牙眼角往上一翘,笑着打趣说:“下次再有男生来找你先要过我这一关!不过………”阿恩这时暂时将放飞的思绪收回。因为她发现已经走出大门好几米,可是并没有人迎上来。她狐疑道:难道真是老蒋恶作剧?再往四周望了望,还是没有人迎上来。阿恩气恼:“敢耍我!”说着就要往回走。然而就在她回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她刚想说声:“对不起!”可是那个人先开口了:“徐慧恩同学,请留步!”阿恩抬起头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脸庞,她说“是你找我?”那人说“是的。”阿恩说“可是我不认识你。”那人说:“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你………,我…………?”阿恩支支吾吾。讪笑说:“你过奖!”接着又问:“就你一个人?”“现在是的。”“什么现在是的?”那人见阿恩疑惑,接着说“刚才有一位跟着你出来的同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是在尾随你。她是你的保镖?”“什么?有人一直跟着我?”“是的,一位短头发的女生。”“怎么?不想知道我是谁?”阿恩心想你谍战片看得多了吧?什么尾随,什么保镖。那是你主观臆断。那人接着解释道:“让你久等了,很是抱歉!不过刚才我一直在一旁看着你,因为看到有人尾随你,担心你不方便所以没有及时叫住你。不过徐同学像是耐心有点不足。阿恩心想你在跟踪我?暗中观察我?至少我周边几百米范围内?而且还会察言观色?到底什么来头?”“你是不是在猜我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为何来找你?”阿恩恢复常态,她一向傲高,虽不至于难于接近,但是也不是随和的女孩子。这下被对方猜中心思不免有些懊恼。她假装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刚才的尴尬。只听那人又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臻天意,今天来还你东西。”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拿在手心递给她,阿恩看着他的手心差点叫起来:“我的发夹!它怎么会在一个陌生人手里?”“还记得在哪里弄丢的吗?”他略显得意的说。“丢的?”阿恩喃喃自语。镜头闪过,阿恩在脑海里苦苦搜寻与发夹有关的线索,她似乎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那是阿恩大二放寒假乘快班从y城回家,和他同座的一位男子,总想找机会和她说话,可是她自从被小学同学骗过之后就培养了较高的警惕性,以前凡事都往好处想,现在吃一堑长一智,把事情都先往坏处想,实践证明这是比较好的防御机制,这是阿恩自己总结的。所以当时的她认为男子不怀好意,于是把头扭向车窗,眼睛看着窗外,尽量拉大与他的距离,想以此警告他不要心存幻想。那男子几次欲言又止,阿恩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像随时做好应对流氓的准备,结果一路上脖子扭得酸疼,神经也持续的高度紧张,四个小时的车程竟像过了半世纪。终于等车行到q镇,阿恩逃也似的在路边下车。回到家母亲一见到女儿回来就爱怜的嗔道:“你看这头发乱的,怎么像刚逃难回来似的。”说着就要帮阿恩把散乱的头发梳理一下,阿恩想母亲真是她肚里的蛔虫,她怎么就知道她一路上像被人盯上,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假想敌然后逃之夭夭回到家的呢?阿恩顺从母亲像树皮一样的手掌从发间划过:“妈,你看我新买的发夹好不好看?”“什么发夹?”“头上缠着的呀!”母亲说:“没有看到头上有发夹呀!是不是落到哪里了?”阿恩用手在发辫上仔细摩挲了一下:“咦,真的没有发夹?肯定落在回程的路上了!”阿恩惋惜的嘟哝道:“太可惜了!那可是翁美玲戴过的。”“哪个美玲?我们街上那个疯婆子?”“不是,是我的偶像大明星翁美玲!我好不容易找到和她一模一样的发夹。是为了纪念她的。”母亲说:“不见就不见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次再买一个就是了。来来来,洗手准备吃饭。”一家人于是坐下来吃饭。发夹事件被母亲轻松的一说就像没有发生过,阿恩对找回发夹也不抱任何希望,因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呢。
阿恩把思绪拉回眼前,她这次不得不抬起头来认真打量眼前这位陌生人。他的头发又浓又密,朝向天空桀骜不驯的竖着,两道剑眉像墨汁染过,眼睛是内双眼皮,所以眼睛不大,不过眼光神采奕奕像两道电光那样有穿透力。阿恩没有立即接过他递过来的发夹,而是轻声问“臻先生,我和你素不相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嗯?”臻天意轻声回答了一下,他仿佛对她的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记得上次我和你同坐一辆快巴,你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吗?”阿恩又是一惊,难道上次邻座的就是他?“因为你的发夹掉了,我想提醒你一下,可是你没有给我机会”。臻天意稍作停顿,接着说:“当我发现你在Q镇下车的时候,我猜你应该就住在镇子上,然后我利用工作的便利,……”他抿嘴微笑,眼睛柔波一闪:“这下你猜出我的职业了吧?”阿恩也不傻,她也猜出了八九分。只听臻天意继续说:“我是一名警察。就在Q镇所属的县公安局上班。那次是到Y城出差返回,很荣幸和你同坐一辆车。”阿恩听他说得天衣无缝,但仍是半信半疑的。要知道她可是上过一次当的人,她不能再轻信任何人,这是她总结出来的与人交往,尤其是与异性交往的基本原则。她要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动摇。臻天意职业敏锐地察觉到阿恩的疑惑。他继续微笑着说:“你们镇上能考上大学的可不多呀,女孩子考上大学的更不多了。这是我在查找失主的过程中发现的。”他好像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有点得意。阿恩心想,就算你作为警察找到一个人轻而易举,可是犯得着为了一个陌生人的小东西居然拿出拾金不昧的精神寻找失主?这世道人心难道变了?她忍不住追问:“那你是不是把我们家的门牌号都记住了?”臻天意仿佛又猜出了阿恩的心思,接着说:“我本来应该送到你家给你的。可是担心事情太唐突,你家里人看到会产生误会。所以就趁着出差的机会来到学校找你。”阿恩像听故事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太狗血剧了吧!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这警察的形象也太高大了吧!她不得不仰视他。此时落日余晖映照下臻天意身上反射出道道金光,仿佛一尊活佛立在那里,阿恩使劲揉揉眼睛,生怕自己把持不住而热泪盈眶。阿恩从他手里接过那只还留存着男人体温的发夹,可是连一声谢谢都忘了说,好像暂时性失语。臻天意看她愣怔的样子,心里又怜又爱,柔声道:“好了,物归原主,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那咱们后会有期!”他伸出手礼貌的要与她握手。阿恩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出去,口中喃喃自语:“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