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等到做完手术，才跟你们说再见，因为我怕我会，难过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即便是此刻，你们还好好地乖乖地睡在妈妈的肚子里，我也止不住泪流满面，指尖在键盘上无助地犹疑，因为屏幕上的世界根本无法看的清晰。

虽然总说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睿睿姐姐身上，她是我最亲爱的宝贝。但其实，我对你们的爱就像春花不能不发芽，清泉不能不跃动，与对姐姐的相比，事实上不差分毫。因为我是你们的妈妈啊，所以你们当然是我最最亲爱的宝贝们。

可是怎么办，怎么办，妈妈却留不住你们……

说说爸爸。第一，爸爸年轻时投机取巧，以致当下还欠着几十万的债务没有还清，财力不足。第二，爸爸为了追求事业，已常年外驻东营工作，平日里连给妈妈和姐姐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回济也只是外出应酬或卧室休息，精力不足。第三，爸爸如今自己的生活还需要别人照料，总安排爷爷和奶奶帮忙做着弄那，更别指望他肯反过来照顾家人了。第四，爸爸不懂怎么样做一名合格的丈夫和爸爸——明明知道妈妈刚怀上你们很需要休息，却从不主动照顾姐姐，爸爸喊累午睡的时候，妈妈在弯腰，小跑，忍着腰痛和腹痛坚持陪伴睿睿；妈妈一个人奔波产检，结果出来才打电话给工作忙回不来的爸爸沟通，接连几通电话都被所谓的“客人”打断，连公事公办的先来后到都需要妈妈忍无可忍歇斯底里才能换来；准备预约手术日期了，爸爸也只有一句“约周末，周中我这边有工作，回不来”，可是周末没法做无痛啊……那么就周中去吧，我们一起勇敢面对，他不愿回来，就不必回来。

说说妈妈。妈妈……太累了。虽说女人能顶起半边天，但如果整个家只有女人撑着，真的太难了。在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之余，为了养育睿睿姐姐，妈妈几乎榨干了自己所有的精力，财力也是。没有人，没有钱，甚至没有一句安慰或者鼓励的话语，所有的一切，每一个时刻，都是妈妈独自承受，别无他法……我太累了……能够照顾姐姐一个孩子，已经是勉为其难。一个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也遥望不到未来希望的我，真怕如果拥有了你们，会害你们一起堕入痛苦的深渊，妈妈不愿！

说说姥爷。在这件事情上，姥爷的意见似乎别具一格，总是和其他人相左。比如姥爷说幼年时好养育，但一定要想好能不能为长大后的你们提供物质上的支撑，但妈妈却认为，现在连生出来之后是否有能力带好三个孩子都没法保证，何谈以后？以后儿孙自有儿孙福，养大了走自己的路，作为父母有多大能耐出多大力呗。再比如医生阿姨都说双胞胎是喜事，如果健康真该考虑留下，姥爷却反复严肃地告诫妈妈，千万不能因为是两个就觉得新奇或愈发舍不得，不要拿“双胞胎”这个因素当权衡的筹码。一定程度上，爸爸妈妈在做决定时，也酌情参考了姥爷的意见。

犹豫了很久很久，所有人都拿不定主意。

即便如此，多年来每天两杯咖啡的习惯，妈妈工作时再困也不喝了；头发变得又厚又长非常丑且不舒服，只因想着如果怀胎就要扎起来先不能剪了；每天下班回家累到肚皮早已紧紧的硬硬的，那么就赶快躺到床上不赔睿睿姐姐了；看着想吐的肉肉和菜菜，妈妈也努力地一口一口、一天一天吃下去了。生活，害妈妈没有一次敢将“想要留下”说出口，但我的心……你们能感受吗？

辗转两家医院做完检查，我在公交站牌的绿荫下呆坐了很久。我想再带你们听一听、看一看这个真切的世界，我想问问风、问问云、问问无悲无喜的一分一秒，我到底该怎么办……

返回学校工作之前，妈妈用手机仅剩的一点电量，给爸爸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这一次，你们的爸爸终于不再提“工作”，而是能让咱们完整地把这通电话讲完，你们也听到了吧：

“我非常郑重地问你最后一次，如果孩子生下来，你对未来养育三个孩子的生活有没有信心？能不能承担？”

“……”

“你若说不行，我后天就直接去手术；你若说可以，无论多辛苦，我就再等，再查，再商量。现在，我只要你一个答案。”

“做手术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爸爸妈妈没用，一起跟你们说了再见。如果说，拥有你们的这短短两个月，妈妈曾有过得知意外怀孕的恼怒，有过感受你们在腹中轻轻跳动的幸福，有过研究B超数据看你们争气成长的宽慰，有过思来想去做不了决定的艰难，甚至有过设想不用负担你们的喜悦……那么，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就只剩下一场又一场的哭泣。

既然一直没说过“留下”，告别时又为什么要哭个没完没了呢？我不知道，母子连心，我想你俩一定也正非常伤心吧……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告别，我没脸说出口。我是妈妈，但我不勇敢，你们来找我，我却守护不了你们。现在的你们不懂得怪我，那么多年以后，我会怪自己吗？怪自己自私，懦弱，无情，短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到那个时候，再怎么怨悔都无济于事，也没有意义了。

永别了，最最亲爱的宝贝们……

那么狠心但又好舍不得你们的妈妈

2024年5月16日凌晨·于卧室

Ps. 为爸爸澄清：

1. 妈妈的手术约在周五，爸爸尽管工作非常繁忙，还是努力地从东营赶回济南来了。爸爸陪我们去医院，跑前跑后悉心照料——爸爸没有不管不问，你们的爸爸，来送你们了。

2.做完手术的当天，爸爸做了个梦，梦到他撑起自己的两肢臂弯，一左一右地抱着你们。梦到你俩是白胖美丽的小公主，当他轻轻将你们竖起，你们一左一右亲吻了爸爸的两边脸颊！（我最最亲爱的宝贝们，你们真是贴心又善良的小天使，临走还来安慰爸爸，跟他说再见了。再见了，我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