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我给新员工培训的时候,问他们最近是否读书,他们笑——“这个时代,谁还看书?”
是啊,谁还看书呢?看微信朋友圈、看订阅号、看真人秀、看娱乐八卦,每天有太多东西可以看了,看的时候笑一笑,心里,什么也不留下。
我身边也有看书的朋友,在北京时,有个“文艺青年”,他床头放着各种装订夸张名字古怪的畅销小说:《你好,摸摸头》·、《好吗,好的?》··我说这都是些什么鬼?他特别耐心地给我介绍那位作者,我一看作者简介,吓了一跳,这位作者真敢写,中国所有最顶级的作家头衔,加起来都没有他的多。
我随手翻开看了一篇,顿时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文字矫情内容空洞,完全不知所云。
我说你怎能看这种书?中国有那么多好书,像《红楼梦》之类的多好呀!
他翻了我一个白眼:“《红楼梦》那么晦涩难懂,我才看不进去。”
我不由地对他摇头叹气:“《红楼梦》一点儿也不难懂,只是你没认真去读。”
我第一次读红楼的时候,是15岁,比起别人,那已经算读得很晚了。
那本书是在学校外面随便一个地摊上买的,花了40块钱,几乎是我一周的生活费(生活费一个月200元)。
明黄色的封面,硬纸版的,上面印着一张刻版画,也不知道是十二钗里的哪一钗。
书的目录前还有一张人物关系表,我那时总分不清宁荣两府里的人物关系,就对照着来看。
初看也不是很懂,但看了两章就入了迷了。上课时也把书放在课桌底下,头伏在桌上看。那时情窦初开,为宝黛二人的缠绵情感所痴。当读到黛玉临死前焚诗吐血,而宝玉那边吹吹打打忙着迎娶宝钗时,捶胸顿足得不行,恨不能跑到书里,把宝玉揪到潇湘馆来问罪。
当时还摘抄了好多诗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这都是那时候背下来的。
后来书被班主任没收,说我年轻看这个不好,让我好好学习。并告诫我,期末没考到前十就不会把书还我。
那个学期我记得考了个第八,放寒假老师把书交还给我时,还是说了一句,“这书以后再看,现在看会影响心智。”我当时不以为然,只觉得书里莺莺燕燕、热热闹闹的,文辞又极其华美,何来影响心智之说,老师肯定是怕我早恋的缘故。
但后来确实没有再拿来细读,可能当时叛逆期,对程高本的后40回不屑一顾,也就搁下了。
于是之后的10多年里,我再也没读过红楼,除了偶尔瞟两眼戏曲频道重播的87版电视剧,平时也像众人一样,受快餐文化的熏陶长大。
但书里的很多诗词我总记得,尤其黛玉说的一句话,我总能在一些热热闹闹的聚会场景想起。
她说:“人有聚即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清冷,既清冷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
每每想来,总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去年在我情感低谷时,又重读了红楼,将近而立之年,完全又是另外一种心境。
读到伤心的时候,几乎要伏在枕上痛哭失声。
兴许是经历了些离别,也看透了些冷暖,对书中的人物便有了更深的体会,很多时候,我都怔怔地半天回不了神,好比刚做了一场大梦。
那时候正是暮冬时节,北京的夜晚寒冷异常,朔风在窗外整夜呜呜地响,屋内的暖气开得十足,思绪像被烘干的水汽,缕缕升腾,最后凝结在满是灰尘的玻璃窗上。
曹公真是可敬又可畏,他把这样一个如梦似幻的高楼大厦呈现在你面前,里面放了一堆神仙一样的人儿,让他们享尽百般宠爱。最后他又将大厦倾倒,这些人死的死,走的走,被卖的被卖,出家的出家,受尽万般厄难之后,又尘归尘,土归土,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曹公早在几百年前就道破了人世间的各种玄机,只是我们看不破罢了。
想如今这碌碌众生,为求名利者,不舍昼夜;为求富贵者,不择手段;为求情爱者,颠沛流离···
世界还是这世界,人也还是这些人。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到头来,怎敌它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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