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是一个无聊的下午,你不如点起一颗烟,或把每个指甲都涂成裸色,看些贴子,这好过跟他们翻来覆去不得要领的聊天或无肌六瘦的玩些傻游戏。最好看我的,我会带你去海边,沙滩、阳光、美女、泳装、海风……当然还有青春,还有点小伤感,就在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回到九十年代的那些夏天,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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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大海晒黑了,千真万确,不是阳光,是刘庄的大海。
1 1992年
我妈到北戴河开会,就把两个女儿带上了。已经毕业了,还跟妈妈去旅行,这多少让人有些羞涩。
第一次住宾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宾馆标准间啊,有卫生间有空调,白白的被子和被单,是的,我生凭第一次住进了宾馆,宾馆的地毯上。
跟我妈一个房间的是一个同样来开妇女会的四川妇女,她明显比我妈白,她的女儿也比我和麦二白。这样,我们一个房间,两个中年妇女睡在床上,三个少女睡在地上。每天四川话的辗转昂扬和东北话的掷地有声融汇交流也很和谐有趣。
要没记错,那个宾馆叫纺织部疗养院,我看这么大的名头,突然感觉自己跟中央部委有了联系似的。
疗养院离刘庄的海滩比较近,就这样,我第一次来到了刘庄。
刘庄是一处海边农村,从前可能是小渔村,这时两层楼的农家小院,各个都成了家庭旅馆,从这些院子里走出来只穿着游泳衣的男女,拿着救生圈,趿拉着拖鞋,披着浴巾,说不出的悠闲慵懒,走向十分钟左右路程的海滩。
刘庄这么一大片房屋镶嵌在绿树幽深的各种疗养院中,竟然也不别扭。
好象在说,你疗你的富贵养,我度我的平民假。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大海,但确实第一次有了度假的感觉,刘庄的海滩有很厚很软的沙子,有便宜的太阳伞救生圈可以租。不收费,梯度有点大,走不远就没人,最开心的,就是海浪来了,然后大喊着跳起来。
我们离开疗养院的时候,服务员才发现,你们房间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哦,怪不得总要被子。对不起,你发现晚了,我们要走了。
那年那么年轻,就知道玩,不知道以后的岁月会在哪里会与谁相遇。
那年我戴一幅圆形的墨镜,有点傻,但照片里,竟然是抬头挺胸的自信。
那年的世界没有尽头,那年毕业我唱的是浪迹天涯。
那年,青春刚刚启程。
2 1993年?
1993年变得诡异又扑朔迷离。
至今我也不知道1993年我有没有去过北戴河。那天我跟我妈求证,我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年你们单位的打字员XX领着孩子跟咱们一起去北戴河,她说记得,那个孩子很淘气。我说我们还到了她同学家里但大多数时间是住在刘庄,她说记得,我说还去了大庆疗养院,她说记得,我问那是哪一年,她的鼻尖沁出了汗,眼睛空洞,茫然地问我,是啊,那是哪一年?
我认为是1993,但我也不能跟麦二求证,她比我妈加上我乘二还迷糊。
我之所以无法确定是一张照片也没有。
那个年代我们不拍照片是无法想象的。所以很有可能,还是1992年。1995年前我肯定住过刘庄这是确定无疑的,而1994年因为开那个小店,肯定没出去。所以只有1993?要么就是1992年我们过了一个悠长的假期,分别住了纺织部疗养院 大庆疗养院 刘庄家庭旅馆,这可能吗?我快疯了。
好吧,我不纠缠那是哪一年了。不管是1992还是1993,我还都没有伤心,我还是一个晚熟的少女,心中有点小期待好吧。
可是我对昏暗印象那么深刻。
XX打字员说可以去她同学家里住,她同学也是大庆的职工,在疗养院工作。我们有没有在她家住过一夜呢,或者是大庆疗养院,我真不记得了,原谅我的记忆模糊。
不过我们肯定是去过她家或者疗养院,一路伴着让人心烦的蝉鸣,走的都是两边是树,灯光幽暗的路,是一个班车把我们送到的,已经是晚上了,我记得房间那么高的举架,老旧的木地板,旧家具,长条的窗户,窗外密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植物。
要命的是那盏昏黄的灯。
我那么那么地想逃离这让人窒息的昏暗,XX的同学有点胖,脸上一直也没有笑容,好象被生活打败的模样,我心里充满了同情,她为什么离开大庆孤单单地跑到了海边,夜晚如此昏暗,冬天得是多么荒芜。
其实我怎么知道她快乐不快乐。
如果真的是1993年,那么那年的情绪是要逃离,要房间里有一只大大的白白的日光灯照亮。
我使劲翻照片想找到些蛛丝马迹,只找到了这一年11月去福建的照片,我白白胖胖笑得没心没肺,头发半长不长。
3 1995年
是单位组织去北戴河的。
跟同事玩有些莫名其妙。我记得我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然后从南戴河的沙子上滑下来。
我说我真的不想去山海关了,我去过了,那么热的天,我要睡觉。我的一个男同事也这么说,我们领导看我们一眼说:你俩睡觉吧。我就把恨放心里,又去了一遍山海关。
单位出行,也是坐硬座,睡刘庄。
后来几个同事一起去了北京,那几年似乎到了北戴河不去北京很吃亏似的,可是那么热的天总去北京干什么呢?
大庆的办事处叫太阳岛宾馆,坐地铁在八角游乐场下车对不对。我们为什么不找个方便点便宜点的小店住呢,恩?还得找熟人看人眼色住的也不太好还有点小贵。反正比刘庄贵。
很多事情都莫名其妙。
从北京回去是一个非常慢的慢车只到哈尔滨,硬座。我打电话让一个人去接我,他在火车站拿着我的大包,然后我们去了长途车站。
在汽车上,突然有几个长相凶狠的男的让大家押钱,我立刻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确实很害怕,我抓住了他的手。那几个坏人过来时,我看他跟他们耳语几句,然后那些人拍一下他的肩膀走过去了。我好奇得不行,还不敢说话。
后来在送我回家的出租车上他说,跟歹徒这样讲的,哥们,我以前就干这个的。真是这样吗?这个比我还小的并不是我的男朋友的家伙,这么沉稳吗?
这一年的照片我打扮很夸张,头发很长,大热天穿个针织背心,两只很细很大的圆圈耳环。偶尔的照片上还有个帽子或头巾,这是演的哪一出。
我已经有点小心事,会偶尔的忧郁,会感叹前途茫茫,会埋怨地想,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4 1996年
那几年我在龙南游泳馆一幅纵横江湖叱咤风云的模样,想浅水浅水想深水深水想横渡横渡想纵进纵进的,在我学会了换气后,挨个培训我的朋友们。游泳证上盖了一个深水章,是一件很牛叉的事。
如此夸张炫酷的我在这浩瀚大海不弄个潮戏个水会憋的肝疼的。
1996年我在大海里游泳不带救生圈,一直游到防鲨网那里。只不过是比较傻的不适合大海的蛙泳,我只会这个有什么办法。这也是我唯一会的体育项目了。
那个年代,大家还是相亲相爱的吗?反正当我到防鲨网那里休息的时候,一个人拿个救生圈说,吓死我们了,我们以为你要干什么,大家派我过来保护你。
1996年是我妈麦二还有一个同学还有另一家人一起去的刘庄。
我是有假期的,夏天出去玩也还是正常,麦二却是每年夏天要自己给自己放假,并且回去上班时一定要跟经理大吵一架。
我们这颗驿动的心,其实挺不容易的。为了出去玩吵架撒谎都有过。
这一年的海滩,有人给我们拍照,要了地址,把相片寄过来,中间从未联络。十几年后,他按那个地址,找到我从前的单位,后来他又辗转的知道了我的电话,如果电话里他不是那么颠三倒四的,我可能也会好奇地见他一面。
这一年夏天头发依然很长,皮肤也依然确黑,很多照片里我穿一条灰色的长裙。更著名的一张照片是我穿着牛仔裤白背心,躺在一条破船的船沿上,远处是海和一个小小的人影。刚上网时,我把这张照片四处散发。
这一年,我写了一组诗,关于海。
5 1998年
一个稍文艺点的网站,如果里面的版块没有些“一个人的旅行”、“ 说走就走”之类,简直不可思议,就是那么庸俗的相亲节目,问到爱好时,大多人都会说:恩,我喜欢旅行。
不喜欢旅行,你就很可耻好不好。
那些年我们怎么旅行:坐硬座,吃小店,住小旅店,就是刘庄那种的,十块钱一个床铺,房间里有四张床,头顶有一只吊扇。院子里是一个公共的浴室,水是一个大铁皮桶晒热的,海边回来的我们进去抢完龙头,大家再坐在院子里边吃虾爬子边聊天,你家是哪里的啊。
这样的旅行很纯粹吧。
1998是一个人的刘庄,有几分落寞和孤单。
98年夏天到北京学习,暑假就提前去了,本来说好住在亲戚家,阴差阳错他们不在家,飘荡几天,我就感冒了。心情很糟糕,想到刘庄散心。背个双肩包买了车票就去了。
他们不喜欢接待一个女的,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旅店,我就直接来到海边,枕着包在沙滩上睡着了。后来好容易一个饭店收留了我,他们楼上一个什么房间空着,吃饭的时候我就跟他们一起,交点钱。他们知道我将在北京学习说,你十月来吧,就吃住在我们家,免费。
我喜欢夜晚来临,坐在滨海路的岩石上,眼前是没有尽头的黑夜,朦胧的星空下是无边的大海,一会儿,远处的海浪走近,被我身下的岩石撕裂,天地间,只有我和阵阵涛声。
98年可能是我最困惑的一年。
面对汹涌的大海,我心却平静起来。
那一年我自己去了秦皇岛野生动物园,曾拿一只空矿泉水瓶子吓唬鹤。
98年我没有刘庄的照片,但有北京的,中长发,很蓬松的样子,有时是一条黑色的短裙,有时是一条紫红的短裙,脚上是当年流行厚底黑色漆皮凉鞋。
那是一个被搭讪率非常高的年份。
6 2002年
一想到曲终人散,就是林黛玉和史湘云对诗的中秋夜。
最凉的秋夜。
从我第一次去刘庄到2002年正好十年,这一年,好象去与青春告别。还带个见证的。
2002,我和小燕一起去了刘庄。七八年间,我的朋友们离离拉拉的都嫁人了,小燕是最后一个。女朋友是那样的,一旦嫁人当了妈妈,与我们联系就少了,再不会一个电话就过来那么多人,开两桌麻将都不成问题,而是三个人好容易凑在一起,使劲想第四个人在哪里。
就是把朋友的年龄一次次刷新成新低,最后她们还是一个个走远。
而我呢?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2002年去刘庄,本来间隔时间就稍长,又好似隔山隔水物是人非。变得遥远和一点点陌生。不过刘庄还是从前的样子,两层楼的家庭旅馆,舒服的小院,物价也差不多,海鲜也还是便宜的海鲜,桃子也还是那么大的桃子,他们说话也依然那样的向上挑着。
我和小燕坐在刘庄的小院里吃螃蟹,回忆以前的胡闹时光,终究有些唏嘘。我们俩好象在那里挥手,互相的给对方的青春送行。
那一年的照片,我头发真长,穿的裙子一条是灰绿的碎花长裙,一条是孔雀蓝的碎花长裙,都是吊带。有了妩媚和成熟,少了清纯和天真。一幅急于告诉别人我的青春年少已不再的样子。
那一年,最重要的,我已经上网几年了。
我的生活方方面面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7 2014年
十二年,我再也没有开启刘庄之旅。
没有时间,没有必要,没有想法。或者想逃避,我说不清楚,我说不清楚,就象今年非常想去看一下一样。
然而我却迷失了。
我真的找不到刘庄了。
我们都已经进入刘庄的腹地,我还是认不清。我问他们,海在哪里。十二年变化太大,所有的两层楼小院都被加盖了房子,加高了房子,再也没有小院。清爽的有吊扇的四张床的房间永远不会有了,院子里的公共洗澡间没有了,他们说话也不都是北戴河口音了,海鲜市场开始骗人了,加工费也会在后来突然告诉你要那么多,夜晚的滨海路多了五光十色的灯光,再没有心情面对黑夜的大海,整个沙滩上都是人山肉海,整个刘庄都摩肩接踵,人多到你心烦意乱,要疯。
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刘庄了,就好象走掉的青春。
只有那么一瞬,浪来了,我兴奋的大喊着使劲跳了起来。仿佛我第一次来到刘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