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
文/左月
我的老家,叫平房,跟“马架子”一样,这地名打上了时代的烙印。
我对老家的记忆,首先来自身体。
最初的模糊记忆,我们家一开始住营子西头,邻家姓麻。院子外是一片草地,夕阳里,此起彼伏的蛐蛐叫声灌满耳朵。
接下来,我们在营子东面盖房子,因为干活累,吃饸饹,我记得我吃饸饹是用手抓着吃,都坨到一块儿了。
差点让邻家大狗咬了,被老叔按住大狗救下来的情景还是听老叔回忆当年脑补的。后来的记忆是,每天晚上必须摸着姥姥的奶才能入睡,早晨醒来,我睡在姥姥和姥爷的中间。
夏日里,姥爷送住娘家的娘(姥姥跟外人说话时管娘叫“老隋”)回平房,我跟着。12里远的路,没等到家,下起雨来。牛车走在泥泞的土路上,两边是无边的庄稼,全身上下,无遮无挡,大人孩子都浇成了落汤鸡。
慢慢长大一些后,印象深刻的,依次是这样一些事一一
过年的时候,爸用隶书写对联“喜鹊枝头唱春早,金鸡门前报春晖”,贴在七间房子当中的仓房的门口两边。难得不上班的爸坐在炕上给我们讲古。
爸和叔叔们下班到家,先要到爷爷奶奶屋里,陪老人说一会话,再回自己屋。
我用黄铜子弹壳插上秫秸杆当箭,抽竹扫帚苗,折弯了拴麻绳做弓,把屋门天窗玻璃射出一个洞来。我闯了祸,怕大人责罚,三弟广池把责任揽过去,说是他把玻璃弄坏的。那件小事,让我佩服三弟敢负责,有爱有担当。
大哥用红旗围成一个私密空间,我们哥几个在煤油灯下看小人书,不小心灯火烧着了红旗,险些酿成大祸。
我看七爷爷一家老小吃大米饭,满脸是汗,真馋得慌;是去二婶屋里玩,二婶给我盛了一碗大米饭,平生第一次吃到大米饭,感觉特别香。
娘在大人孩子都睡下后,在油灯下摘棉花、补袜子,纳鞋底,在我们起床前,做饭熬菜。
还记得读高中时,秋收前晚上放学回来,和三弟、四弟帮三叔铲高粱茬子,平地,挑水碌场院。
还记得,冬天夜里放学回来,娘在厨房里蒸干粮,奶奶一手端着一个碗,碗里是撒了白糖的热腾腾的粘糕:“文华,文月,有功之臣,快来吃粘糕!”
……
1988年,老家发大水,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得知消息,心里特别着急、担心。骑自行车赶回去,水已消退,但空气中弥漫着柴草衣被粮食混杂的发霉的气味。所幸家人们安然无恙,都暂时住到前街地势较高的三叔家去了。
大哥买的张振玉家的房子,刚住了一年多,因为发水,后檐墙内倾,好在屋里东西都转移出来了,只是东卧室墙上还有一个挂钟。二叔胆大心细,遇事不慌,他让我从窗户进去,把挂钟摘下来。爸喊了一声:“隋子玉,你要干什么?!”我看了看,那房子墙,虽然倾斜,但底部厚约一米,一时半会儿不会倒塌,就说了一句:“爸,没事”,钻进屋去……
今天,物质的平房已经被农田湮灭,但童年、青年、壮年的温暖记忆一直在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