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北老家-你的老家就是我的老家
1991年的那趟旅行应该是我到目前为止记忆最深的一趟旅行了。好像是因为江西家里儿子实在闹得不行,奶奶和爷爷决定放下生意回东北老家看看。一方面看看久别的亲人,另外一方面也散散心。
记得当时拉杆箱还不常见,我们的行李包是帆布拎手的拉链包,灰绿色的包身,一面印着北京的白塔图案和字样。我们的行李真少呀,好像就是这么一个拎手包,就装下了我们三口人的所有。那时候,火车要到离家2个小时的市里去坐,我们的票是半夜的火车,几个小时的乡道+国道,到达车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记得,巨大的火车候车厅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小小的我,既新奇又有些害怕,一双眼睛忙着看四周也忙着看牢爷爷和奶奶,树袋熊一样抱着爷爷的衣领,小尾巴一样抓着奶奶的裤子。熙熙攘攘的候车厅里面,人来人往,飘散着各种奇怪的气味,困了累了奶奶和爷爷的膝头后背就成了我睡觉的摇篮。
不知道睡了多久,奶奶突然叫醒我,跟着人群一起乌泱泱的朝检票口涌去。人真多呀,我好像一件行李,被奶奶和爷爷抱着拎着夹着在人群中穿过,稀里糊涂的就到了火车上。奶奶当时穿的芥末黄色的布鞋也差点儿挤丢了一只。
当时我只有四岁,具体的路线已经非常模糊。只记得绿皮的火车哐当哐当一站一站的停靠,奶奶爷爷和我整天都坐在长条的绿色长椅子上,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偶尔累了起来在过道走动,我会和每一个照面的叔叔阿姨打招呼,还会给大家表演二人转。当然,烤鱼片,青啤酒,橘子,香蕉……我的嘴也着实没闲着. 我的记忆里,这一路上下车停靠的城市似乎只有南京和北京了. 在南京我们住在小的招待所里,穿过走廊一间窄窄的房间,2张单人床靠墙放着,床上的被单和床单洗的雪白,床的中间是一个2格的床头柜,柜子上放着红底大花的暖水瓶和搪瓷脸盆,真的和如今怀旧电视剧里面展示的一模一样.
我们在南京做了短暂的休息, 去了玄武湖公园,坐着红色的小汽车拍了照片,还在招待所门口的抓奖车上抓到了袜子和香皂.可是我对于北京的印象,似乎仅仅停留在了那一袋袋的京味果脯和北京动物园里我被奶奶托着屁股看到的那只仰天吼叫的大灰狼, 奶奶和爷爷后来提起,还说我们也去了天安门和故宫的,可是我对这一段完全没有印象。
在东北的日子好像也不是很长。
爷爷家住在市里,是混凝土结构的楼房。那时候太奶奶还在,是一个很有趣的老太太。一袋袋的果脯,一瓶瓶的罐头藏在她的床下,谁来也不给却只对初见一面的我例外。爷爷一辈弟兄三个,爷爷最小。大爷爷和二爷爷各自立门户,我们逐一拜访,略略小住。大爷爷家场院里的大黑狗吓掉过我的魂,二爷爷家医科大学教授的女婿教我学会了儿童团歌。
奶奶的娘家就完全不同了,海龙县城还要做牛车才能到达的偏远村庄。泥土路,方块田,还有环绕着村庄的黑漆漆的大山。奶奶的老家就只有兄弟的家了。我们落脚在5舅爷家,砖瓦或是草泥盖起来的小平房,一铺大炕,白天是待戚(qie 三声)的沙发,夜里是一家子的床。简单的箱子柜儿,基本没有家电,房屋外是用木板围起来的小场院。我们回去的时候是冬季,东北农村的雪呀,是我记忆里最深的浪漫。白皑皑的堆在屋顶,山林,田地里,像极了甜甜的奶油。白天,我总是喜欢和村里的孩子一起让舅爷爷家的小舅舅套上牛车拉着我们在雪地里面玩。我坐着或者仰面躺在牛车里,小舅舅前头牵牛,老牛一扭一扭的闷声走着,天上的雪花不时的落在我的脸上嘴里,偶尔旁边有高高的白马经过,上面也坐个小孩,高大的白马在老牛面前俨然成了一座高楼,帅气的抬着高腿,三两步就超到了前头,羡慕得我呲溜一下在牛车上坐起来,看着白马越来越远的屁股发呆。除了玩儿,我也得和爷爷奶奶去四处拜访亲戚,也是在那个时候“穷”在我的脑子里有了形象具体的样子:那是真正的家徒四壁连带着破洞的房顶,全家扯着盖的一床炕被,那是91年的东北农村。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奶奶和爷爷总是念叨着回家,也确实回去过几次。,而我因为各种原因,再没回去过,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回去。我很庆幸儿时的这次旅行,让我这个野孩子似乎也有了根。记得一位学者说过,中国人活着是为了“牵挂”,父母、孩子、夫妻、亲人、朋友……,东北老家,是奶奶爷爷永远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