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点关注，下点赞，小黄车里看一看。”
镜头里两个漂亮的妹子喊着直播的口号，左边的娃一张鹅蛋脸，头上扎着两个丸子包，偶尔赌气似的嘟嘴，偶尔蹙起眉来瞪眼，各种搞怪的表情和动作逗得直播间的观众不住地刷屏。
“哪吒怎么不去闹海，转行开直播了？”
“买茶送哪吒吗？送我立刻就下单。”
“小师妹几号链接？”
相较于师妹的活泼外向，机灵搞怪，坐在右边的师姐则略显淡雅文静。素白衣衫上镌着淡银色的花草条纹，一面珠帘又将白皙而润泽的脸庞稍许遮掩，师姐笑起来像一朵晨雾朦胧中的水莲花，半含半露，敛而不发。
第一次刷到师姐直播，那该是十二月初，我记得西安下了一场小雪。雪季是最有诗意的季节，古代白居易就有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想来自古便有“雪”和“酒”最搭的说法，只是现如今人们常常把酒作为一个赴宴应酬、交际生意的工具，所谓赏雪饮酒，月下独酌的乐趣恐怕早已丢失。但无需担心的，饮酒虽难，品茶却易，虽不能雪中饮酒，但煮雪烹茶，并非不可得。
师姐卖的茶品类很多，龙井，铁观音，乌龙，各色各样，有些我见过，有些我听过，有些我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就像直播间里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是来买茶，有的是图个乐趣；有的是长久的关注，有的仅仅是短暂的驻足停留。
我以为，不管何人怀揣着何样的目的，来到师姐的直播，总有其特定的道理。譬如花草之盛枯，潮水之涨落，月亮之圆缺，冥冥之中自有定论。权当是天意使然，在这通往玄渺与虚冥之旅途中，我也该预留出几秒空暇，做个安静的欣赏者。
直播间的镜头下，师姐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向镜头只是面带浅笑，并不经常说话，在这场二人出境的直播之中，她更像是陪衬鲜花的绿叶，被月芒掩盖的疏寥的残星。
我们时常说，像一朵娇艳热烈，迎风盛放的名花，是一种勇气；而甘于做陪衬的绿叶又何尝不有其自在的孤傲与高洁？甘于陪衬并非抱残守缺，不思进取，与此相反，陪衬更需要一种智慧，我国道家很早便有“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之话语。故此而言，所谓陪衬，更像是敛芒，譬如玫瑰掩刺、青霜入鞘……
师姐的温柔与明净皆出于此了，若要以四季做喻，我以为师姐该是悄然开放在春天黎明的一朵孤芳自赏的野花，也是野花蕊上的一粒不起眼的晨露。它晶莹透亮，不孕瑕疵，顺着纤细的茎脉渐渐往下。等花朵承受不住重量，便滴落在微风中一片可爱的小云上，这就已到了夏季。
夏季是雨的季节，明明恍恍的天幕上聚集了乌云，在阵阵殷殷的雷声之中，雨季便拉开帷幕。无论多么坚韧挺拔的花朵，任你如何骄傲不屈，庄严神圣都难逃雨的洗礼。
玫瑰合拢了花瓣，水仙收敛了姿态，紫萝被雨水打湿，颜色尽褪，焉焉的样子东一片西一片。雨该是师姐的前身，春雨霏霏，夏雨绵绵，润物无声是师姐对自然，对土地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热爱。
但雨不该是师姐的归宿，雨会停歇，会被土地吸收，雨会在大风中倾斜摇晃，被不由自主地裹挟着前行。师姐该是阴云密布的夏季，雷声轰隆的暴雨之中，众多迎风而上，高傲地翱翔在暮色中的雨燕之一。
暴雨会浸湿雨燕的翅膀，闪电跳跃在其前行的方向，狂风摧折了无数植被，这晦暗不明的天地间，唯见一群雨燕苍凉前行的身影。我相信师姐，她也许飞得很慢，也许会掉队、迷途、找不到方向。但她绝不会选择成为下方土地上争奇斗艳的名花，最终在大雨倾注之中，迷失了心魂，低下自己的头颅。
幽澈明净、微凉无波的秋潭是师姐与秋季最独特的映射。《红楼梦》中贾宝玉对于女子的形容很是贴切：“女人都是水做的。”师姐与水的相性十分契合。水属柔弱相，然而也有刚性的一面，水能滴水穿石，也可凿山改道。
但百涓汇河，万川归海的终点并非师姐的追求，师姐是幽寂的山林深处，一泓静谧的秋潭，她永远在这里，不受世俗裹挟，不追求虚妄与盲目，不为他人的湖泊，只成自己的江海。
冬季是肃杀的季节，朔风凌冽，百草摧折，万物沉寂，只求一场安稳。所以，冬季也是适合做梦的季节。凉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所谓“西洲”，在我国古典诗词里，常常是美好的寄愿与期盼的象征。诗人永远受制于现实的枷锁与自身的囚笼，凉风已得，西洲难寻，故而以梦做凭借，成为沟通“西洲”的桥梁。
然而，如今在观众的评论里，在直播的镜头下，在白瘦幼的病态审美的滥觞中，所谓“梦”该是卖笑、露肉、虚伪与烂俗，所谓“西洲”不过是贵重的礼物、主播的感谢、榜一的关注。
但在我的笔下，“梦”并不该仅限于此，“梦”该是一粒小小种子，我绝不将它种在污浊的淤泥中，我要将它种在洁白而柔软的云朵上，待它生根、发芽，它会沿着天幕攀升，高高地探入云端深处。
故而，“梦”是纯洁的，是典雅的，是温润的，是朴素的，是值得每个人孜孜以求的。它绝不泯灭于丑恶、虚伪与烂俗，它该诞生于自信、孤傲、神圣之中。
云中是一片白色，西洲也是一片白色。我惟愿，师姐的心中是一片纯净而永恒无暇的洁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