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前面我们说到了面对“贫富”的“不相”问题,不过是从“安贫”而“乐道”这个角度说的。
安贫乐道,并不是说贫穷就是好的,富就是不好的,过于强调“贫富”好或者坏,都是“相”。而圣人之道是不相的。对于行“圣人之道”的君子(士志于道)来说,对于“贫富”只存在一个如何面对的问题,并不存在好或者不好的问题。
无论“贫”或者“富”,都不影响行“圣人之道”。“圣人之道”是大道、公道,不是某个人或者小圈子的小道、私道。
无论穷人还是富人,在“圣人之道”面前,一律平等(有教无类),没有哪种人有优先权。
有差异(不同)才会有万物,如果没有差异,那整个宇宙也就是一团无法理解的“混沌”了。
“差异”二字可从两个维度去理解:一种是种类之间的区别;一种是同类事物之间程度上的区别。
贫富,属于后者。
对“贫富”的理解,不能只局限在物质财富上。
有的人有地位,有的人长得漂亮,有的人学富五车……钱、权、色、以及文化水平,都有“贫富”之分。
贫富是一个客观存在。
这一章,自古以来都把其中的“难”当成平声(阳平),相应的断句其实就成了“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例如,朱熹就把“难”当成“难易”的“难”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成了“贫穷而不怨恨是困难的,富贵而不骄横是容易的。”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不会出现“为富不仁”、“挟贫而贼”了。
富人——有钱人、有地位的人、长得漂亮的人、学富五车的专家学者——往往骄横无理,瞧不起穷人,甚至还要把穷人赶尽杀绝;而穷人则破罐破摔,落草为寇。
因此,这种理解与断句是有问题的。
正确的断句应该是“贫 而无 怨难;富 而无 骄易。”
这里的关键在于:“难”,不是平声,而“易”也不是“容易”。
不过还是先从“怨”说起。程度浅的“埋怨”、程度深的“怨恨”,被“怨”的就成了“仇人”了。
这个“怨”,在古代就包含了“埋怨、怨恨、仇人”等意思。因“怨”就会生“难”。
何谓“难”?“难”,去声,是“敌对、造反、灾难”的意思。因“怨”而有“仇”而“敌对”甚至“造反”,这不是“灾难”是什么?
“骄”,本义是“健壮”。富人,自以为“健壮”,因此“骄傲”进而“傲慢”甚至“骄横”最后达到“强烈”的程度。这个“骄”,在古代就包含了“健壮、骄傲、傲慢、骄横、强烈”等意思。
“易”,在这里不是“容易”;“易”通“赐”,“赐给”的意思。富人,自以为自己的“富”是上天“赐给”的或者是自己的天赋、努力“交换”来的,因而产生“轻视、怠慢”。最终,贫富对立、两极分化便在社会上“蔓延”。“赐给、交换、轻视、怠慢、蔓延”,都包含在“易”里。
君子行“圣人之道”,就是要把“人不知”的世界变成“人不愠”的世界。
而“人不愠”的前提是“人不相”、“有教无类”——无论大家是贫还是富,都不会“笑贫”或者“仇富”。
在现实社会中,包括钱、权、色、文化水平等方面的广义“贫富”,是社会中最大的“相”。而这个贫富之“相”在任何“人不知”的社会环境中,都体现为“贫而怨难;富而骄易”。
“士志于道”者,首先面对的就是如何把这个“贫富”之“相”“不相”之,也即“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这便是面对“贫富”的“不相”之谋。
前面我们说过:
除了《论语》总纲的那三个“不亦”,“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是《论语》中极为重要的一章,在后面的语录中,对本句话的意义多有阐发。
这里便是如此。“不同”是客观存在,面对这一客观存在,“士志于道”者,不应该去和稀泥或者制造对立激化矛盾,而是应该“不相”,这才是行“圣人之道”之“谋”。
“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的实现,是不能简单粗暴地通过一个政治权威发布命令这种强制手段就可以完成的,更不能用诱惑的方式把人忽悠成具有“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的形象大使来歌功颂德从而掩盖现实中“贫富”之“相”。
“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的实现,应该是在“贫富”存在的现实中,全方位多层次地使用各种经济、政治法律、文化等措施“润物细无声”地“潜移默化”才可以。
正如我们在“有教无类”说的那样,个人、家庭、学校、社会、政府,都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对于《论语》、对于儒家来说,“不相”是从“人不知”到“人不愠”的必经之路。
在当下现实中,不能否认“相”的客观存在,否则孔子也就不会强调“不相”了。如果否认“相”的存在,那也只是掩耳盗铃,这不仅不是“不相”,反而是严重地“相”。
“为富不仁”者,“挟贫而贼”者,是两个极端,是不可取的;“贫而自贱”者,则要自尊自强。
对于个人来说,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及命运的加持,由穷及富(当然有时也未必如你所愿)。
富并不是可求的,个人能控制的,只有:
1. 是否努力,以及
2. 是否平等待人(无论对方是贫是富;笑贫与仇富都是不对的)。
这二者,只要我们想,就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