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几天假,又左右无事,到丽水青云寺中小住了三天。
多少一番波折方到得寺内,不表。
庙门前有一尊方鼎,印“青云寺”三字。不见香火,不见香客,倒像是个清静去处。
倒想起最初对佛家有好感,是因为初中时候看到萧鼎《诛仙》里,对张小凡在天音寺呆的那一段描写。具体已记不得了,依稀记得不谈清规戒律,不谈青灯古佛,只谈——晨钟暮鼓。自那时起,便是整天叫着以后要去当和尚了。
自那时起,对于庙里的生活就有一种向往,而今终得偿所愿。
踏入寺门,进入一殿,似曰“天王”?一青年僧人坐案前,我便过去,表明来意。他也不说什么,引我进寺内,指明道路,让我自去客堂,会有人为我安排。
几乎没有什么手续,一切都极简。客堂也是一个年轻僧人,稍微登记了一点信息,与我一件海青,便引我到寮房,房里五张床,住了三个人,就在屋里找了铺盖与我,又简单交待了一些规矩,便自去了。
其实对于佛门礼法,我几乎全然不懂,莽莽撞撞跑了来。所以当同屋一个四十左右的居士称我“师兄”的时候,多少有些不惯。这位居士教了我一些规矩,比如挂单居士之间不论年龄性别,俱互以“师兄”称,见出家人则统称“师父”。
虽说如此,当我见了这位居士的父亲——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大爷的时候,那句“师兄”不论如何还是叫不出口来。
虽然只是三天,多少体会到寺里生活的清苦。
早上四点打板,三点多,便有僧人高声唱经。声音抑抑扬扬、顿挫有致,同时伴有钟声。
然后四点半开始便是早课,所有僧人和居士都着海青,在大雄宝殿候着维那——也就是领诵的僧人。一系列叩拜行礼之后,早课便开始了。
四十五分钟左右不停地念诵,维那不会犯任何错误,他记得每一句话念什么,念几次,念每个字的时候应该敲钟还是木鱼,打几次。
维那几乎是一个高明的歌唱家,他应该掌握着某种换气的秘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没有停顿而念完极长的经文。
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段,由维那起头,他唱一个“自”字,后面是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自”由他一人单唱。
那个音从他口中吐出,初时小声而低沉,然后逐渐上扬,继而高亢,然后兜兜转转、九转十八弯。单这一个字,我以为唱了恐怕有一分钟那么长。
自始至终,都是一种清冽而澄澈的声音,或许还夹带着跳脱与飞扬,我不禁闭了眼,凝神静听这美妙的声音萦绕耳畔乃至脑海。
至今,三日有余,犹不绝。
早课过后用早斋。寺中礼法,我看到的,多在于食。
早午用斋前后要念诵二时临斋揭,用斋时不许发出任何声音,坐姿,碗筷的摆放,乃至一个个微小的动作,都有含义和规范。
居士一日的主要功课是念佛,缓慢地在佛堂里绕行,口中念诵阿弥陀佛。每天七节课,一节四十五分钟。那位比丘尼带着我们绕佛和念诵。
她的生活恐怕就是日日如此,带居士们念佛便是她主要的生活了吧。但她还是不急不躁,缓缓地迈着每一步,面上无悲无喜,然而却不时俯仰。觉得其颈间移动,蕴含着某种说不明的风韵。看似有些懒散的步子更透出不同凡尘的宁定。
临走前一晚,下得晚课,七点半,天已黑了。
一轮明月高悬,着海青,立大雄宝殿前,合掌,举头。殿上飞檐遮住月亮,仅得窥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