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人类总是孤独的,这注定了任何我能提供给你们的实用性忠告都将徒劳无益……过分依照他人建议而活的人生将是毫无价值的。
——格伦·古尔德 1964年11月于多伦多大学皇家音乐学院的毕业典礼致辞
分享音乐:Bach, J.S. - Concerto in D Minor after Marcello, BWV 974, II. Adagio(巴赫 d小调钢琴协奏曲柔板乐章)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这句话如此之滥,以至于我打出这行字都感到尴尬。
然而,到底什么才是所谓“有趣”?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定义“有趣”本身这件事无趣至极。
不过,我想到了古尔德。
今天推送的这首是亚历山大‧马切洛(Alessandro Marcello, 1669 - 1747)代表作之一《双簧管协奏曲d小调》,被巴赫改编为《第三钢琴协奏曲》(BWV974)。
这是古尔德弹奏的柔板乐章。
作为二十世纪最著名的钢琴演奏家之一(1932-1982),古尔德早在二十出头便赢得国际声誉——“只要他点头,他可以出版任何他想出版的东西”。在1955年于菲利普画廊首次公开演出后,令《华盛顿邮报》知名乐评人休谟唏嘘不已:“同代中如他这般年纪的钢琴家我们找不出第二个”。随即又获得了哥伦比亚唱片公司总监奥本海姆的青睐,次日便被拍板签约,这是前所未有的破例。
1956年发行的巴赫《哥德堡变奏曲》录音专辑引起了巨大反响,古尔德因而瞬间被邀去世界各地马不停蹄地巡演,整整九年,他都是音乐舞台上的璀璨巨星。
然而,1964年,他突然宣布永远退出音乐会舞台,从此只录制唱片——没有哪位名声事业蒸蒸日上的音乐家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他赢得了来自全世界最高的褒奖与称颂,创造了场场音乐会门票无一不售罄的奇迹,如今却莫名一走了之。
其实,这并非冲动之举。对于放弃舞台,古尔德早已有所安排。他是极度的完美主义者,无法忍受音乐会“只能一遍过”的规则——演奏者根本无法有机会纠正演出过程中的小失误;他也厌倦了“演出的保守主义”强迫演奏家们重复相同的作品:“一旦某钢琴家擅长贝多芬的第三钢琴协奏曲,他们将惧怕尝试贝多芬的第四。”
因此,他毅然决然地抛弃了音乐厅,转向录音棚。
“技术可以营造出匿名的氛围,允许艺术家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度,尽可能实现自己对作品的提炼与表达”,而对于音乐会,古尔德毫不客气地表示:“在音乐会上我觉得自己被降格为一名取悦观众的耍杂小丑。”
于是,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他精心录制的一百多张唱片:同样地璀璨夺目,时而传统时而创新,有力地打破墨守成规——听过古尔德演奏的都会鲜明地感受到那种独特诠释方法所带来的新鲜感。他对众多作品的创新诠释,使人乍听错愕,困惑,甚至恼怒。
古尔德带来的不仅仅是表层的新鲜感。他的标新立异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在他的演奏背后,是深厚的素养以及对作品鞭辟入里的诠释,他用自己独有的方式传达自己对作品的理解,诠释音乐。
所以,古尔德,怎么就“有趣”了?
他的有趣,不在于他时而古怪的脾气,不在于他那些怪癖(比如随身带着一把折叠椅,以确保视线与键盘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也不在于他一边弹奏一边哼唱的习惯,甚至也不在于他奇特的弹奏方式——这些或许都只是一个独立人格的表现形式罢了。
他远离喧嚣的尘世,放弃了抛头露面的机会、更多的金钱、狂热的乐迷,不为了取悦了任何人,不迷茫,不优柔寡断。他沉浸在自己构建出的音乐圣殿里,消失在自己创造出的美与纯粹的快乐中。
也许,有趣一词确实难以定义,认真探究起来也极其无聊——相对而言还是“无趣”更好定义。不过在我看来,像古尔德这样深知自己需要何种生活,并执着依照自己的想法真实坦率地活着的人,必然是拥有一副有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