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迷村的老朝
张范津
2017年我两度参与对临城县县直单位和乡镇的巡察，期间经县委巡察办主任杨振营同志介绍，了解了当地一些风土人情，文物遗存，偶有所感，辄记以文，遂有数篇，束之以呈。
—— 题记
皇迷村，临城县郝庄镇一个800多人的小山村，地处太行深处，因汉光武帝刘秀在此征战时迷路而得名，是近年来通过发展绿水青山脱贫致富的先进典型。老朝，则是村民和乡镇的同志们对这个村的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主任王振朝的昵称，我入乡随俗也就更不该例外了。
2017年12月21日上午巡察组驻地预告停电，为了不中断工作，决定去一个扶贫重点村，实地查看一下扶贫资金使用情况。县巡察办主任杨振营同志把我们带到了皇迷村，在这里见到了老朝。
老朝1965年生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硬朗利落的板寸发型，尽管满头皆白，眉宇间还深藏着历练后的从容和智慧，但决不会给人老态的错觉。而从他的衣着打扮，坐骑品牌判断，你也决不会产生眼前之人身价数百万的正见。
老朝非常健谈，也非常透明,和我们刚一见面, 便马上滔滔不绝起来。可能怕他言多语失，以至交谈中乡镇干部们对他不时截话，即使这样他依然忘我。
老朝经历不凡，19岁即下海经商，赞皇开矿，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成了方圆小有名气的人物，村里村外大事小情人们都愿找他商量。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在皇迷村双委班子近乎瘫痪的时节，村里镇上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他，并且想尽一切办法动员他回村任职。2006年任村主任，2009年任村党支部书记，2016年当选临城县人大代表，2017年当选邢台市党代表。在民意和组织意图这两股超强力量的推动下，老朝再当矿主的路径被彻底阻断了。
2013年村两委换届，老朝当选肯定毫无悬念，但他却把这次换届当成对自己的一次信任投票，并暗里发誓，如果不能得到党员全票认可，就坚决辞职。计票结果，他分别收获了村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100%和95%的选票，这无疑为他干好今后的工作，注入了一支剂量强大的兴奋剂。
当今的农村，早已跨越了催收催种、计生提留的旧时代，走上了补助补贴、政府帮扶的新路径。现在当村官较之以前容易，而当好却难之又难，不仅要有奉献精神，更要有发现机遇的头脑和把握机遇的手段。老朝始终向着这个方向努力着。
他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句宣传语里咂摸着滋味，隐约感到以前那种依靠出卖资源、牺牲环境挣钱的路子已经走到了尽头。他由村里关于刘秀的传说，想到了村巷迷宫似的构造，想到了村北绵延无际的群山，想到了不卖资源“卖风景”，吃生态饭，发旅游财的辉煌前景，似乎顿悟了皇迷绿色发展的未来。他将这一想法告诉县乡领导，并得到充分的肯定后，便立即行动了起来。
他打起了村北那片植被不生，绿水不流的荒山的主意。老朝首先向乡亲们灌输的理念就是“只有恢复绿水青山，才能使枯水荒山变成金山银山。”然而他知道，他想着手治理的那片荒山，早就以“四荒”治理的名目“承包”到了每家每户，继之又因这里有铁矿石，而被来路各异的个体、群体“租赁”“承包”，瓜分殆尽。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一女二夫、三夫甚至四夫者也屡见不鲜。谁是山体的正头香主都一时难以说清，又与谁谈治理？更有甚者，为继续开矿，为挣夺矿权，为在矿权交易中获益，为扩大势力范围，矿主和村民们都无所不用其极。
在这样的形势下，要想把山体收归村有，无异与虎谋皮，他们岂可束手待毙？有的拉大旗作虎皮，用省市县“领导”施压;有的找来记者，用上网曝光干预;有的用黑白两道找上门来，以砍手剁脚、灭口杀人威胁。好在老朝不谙“政事”，不知道“领导”、记者的厉害。而黑白两道，在他开矿时早已领教。因此，尽管危机重重，但为了自身尊严，为了皇迷未来，他展开了拼命一搏。以至在矿老板们守矿不成，纠集人员进村展开绝望械斗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竟振臂一呼“皇迷村的村民们，赶快抄家伙！”足足动员出了400多村民出战、助阵。“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强大的威势，吓退了欲乘械斗之威长期霸占矿山的矿主们。此役，对于老朝可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但如果输了，他不但在领导、在“矿主”那里栽了，以后在乡亲们面前也就甭想抬头了。之后在镇党委政府的积极推动下，在县直有关部门联动执法的强大压力下，皇迷村17处开采加工点被关停。同时，还通过竞拍重组，将宜采矿山交由一家有实力的大公司集中经营，为村里拿到了一笔800万元补偿款。
向矿主收矿，只是把村民们外租的矿山收归民有，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不收归村有、不能让村民们把800万元补偿款留在集体，开发、治理又如何实施？对于下一步的行动，村民们拭目以待。而一旦老朝把这一问题摆上桌面，随即便引来一片反对之声。尽管村民们知道开发荒山，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道理，但眼前之利方为利，庶民何觊千秋功。自己的山场，决不放手；不如数分掉800万现金，决不罢休。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主流民意。
事关村运，兹事体大，他心急如焚。但粗中有细、莽外智中的老朝明白，天变，道亦得变，硬拼之法不可复制，这对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们，不但难以凑效，还会适得其反。
他和村干部们，一方面登门入户，找村里的舆论领袖、重点人物，一对一地开导、解释、游说，各个击破。一方面召开村民大会，向乡亲们勾画集体开发荒山的前景，分析资金打捆使用的优势，解释严格财务管理的办法，一而再，再而三。起初，出于好奇，村民们随叫随到，但几次会后，就召而不来了。
深谙群众思维之道的老朝知道，乡亲们是不会拒绝致富的，谁和钱有仇？之所以排斥开发、不予合作，固然有观念、胆识方面的因素，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们被愚弄怕了，不敢相信了。
话是开心锁，理悟除心魔。他们研究决定为参会者发误工费，只有让乡亲们把话听明白，才会把道理想明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租大轿车，拉着村民转邢台、转北京、转山东，让事实说话，让效益发声；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动员自己的亲属、动员村干部党员部带头交山归村，带头放弃分钱。一招接着一招的发力……
经过一段时间的耳闻目睹、碰撞交流，乡亲们逐渐被外边的精彩折服了，被老朝勾画的山村美景吸引了，被村干部们干事创业的决心感动了，同意将800万留村创业、将自己名下的“四荒”山场交集体开发。从枯水荒山到金山银山的路径终于打通了。
2012年春，气魄宏大的治山工程拉开了序幕，当年就治理荒山5000余亩，可谓成绩骄人，乡亲们击节相庆。但左手经验丛生、右手教训纵横的老朝，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透过鲜花掌声反思着。一年来尽管节约有术，精打细算，而巨大的耗资，就连他这个挣过大钱、花过大钱的人也不免心生胆怯，这条路会走远吗？发展生态经济投入大、周期长，仅靠村集体区区800万元的底垫，钱够用吗？技术落后、信息不灵，怎么抵御市场风险？他再次向组织求助。在县乡领导的支持下，他们积极对接农口部门，争取到了扶贫开发、小流域治理、水土保持等政策资金450万元。经职能部门牵线搭桥，考察论证，县乡领导多方游说，亲自洽谈，于2015年引进战略投资商，按照“村集体+工商资本”的发展模式，共同成立了锞源生态农业开发有限公司。锞源者，小块的金锭或银锭之源也。积少成多，众木成林，皇迷的荒山治理步入了良性发展的轨道。
几年来，他们本着科学规划、分步实施、梯度开发，整体推进的原则，按照林果搭台，旅游唱戏的基本思路，在皇迷的崇山峻岭之中修筑了盘山路、水库、岗顶蓄水池及防洪坝，铺设了四通八达的输水管道，“卖风景”的硬件设施逐渐完善。同时，通过种果补绿，梯度开发，胜日寻芳的四季景观也呼之已出。春天，在碧水初融、杨柳依依的和风里，踏青赏艳，神清气爽；夏天，在层峦叠翠、蜂飞蝶舞的花海间，避暑访绿，赏心悦目；秋天，在层林尽染、七彩斑斓的丰硕中，采撷赏玩，踌躇满志；冬天，在银装素裹、雪劲蹄轻的宁静中，极目远眺，烦扰尽脱。四季的美景填满了皇迷的山水。
我们站在山顶的观景台上，放眼远眺，层层叠叠的梯田，漫山遍野的果木，疏密有致的水池，蜿蜒曲折的山路，雄浑寥廓，宏旷苍远。我们为眼前的壮观所震撼，为皇迷由荒变绿、由绿变美、由美变富扎实的“三级跳”而骄傲，我们祝愿皇迷生态美与百姓富的绿色发展之路越走越宽广。
于 2018-0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