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检查,例行早餐。医院的餐厅能有什么花样?清淡到寡淡。曾逸峰食不知味,她喂得尽心尽力,他也只好吃得认认真真。
陆宛心的头发长了些,她求个利落,便简单扎在脑后,也不过是白衬衣灰色阔腿裤,干干净净一张脸,扮演一个成熟的成年人。都算是温馨的画面,阳光洒进来,曾逸峰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挽到耳后,“这样就很美。宛宛你去忙吧,有事我会call你。”
今天是最后一次尝试,她去看守所见阿杰,也许是有了心理准备,她并没有试图说服他。阿杰平静到冷静,他们聊得反而很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那个男人也是。其实当时如果妈咪放弃治疗,让我死在医院里,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他把头埋进双臂里,“她也很苦的。我没有办法偿还了。”
人世间的事不是简单的四则运算,谁欠谁,又该谁来偿还,怕是永远无解。做这行这七年,陆宛心没有太多成就感,反而每每在人与人之间灰色混沌的故事中留下问号。孔子说四十不惑,如今早过了四十,却仍是常常迷失。曾逸峰说要抽离自己,他很大概率上是对的。
回家收拾东西,想起他对医院餐厅的怨念,转身去楼下超市买了几样小菜上来煮,拿保温桶装好拎到了病房里,盛了送到他嘴边。也没什么话,曾逸峰尝了一口,“宛宛,谢谢你。”
“谢什么?跟我还用说谢?”大约是今天白天的事,她意识到,过去的伤疤的确不太容易愈合,但人不可能回到过去,也不可以沉溺于过去留下的阴影中。
“我还是可以分辨出你的味道的。”他笑笑,“你这样忙,很不该做这些事,我虽然嘴刁,叫嫦姐来煮饭就是了。”
“那么曾律师是嫌弃我的手艺了。”一样是反驳他的话,温温软软说出来,坦坦荡荡一个人,便是令人心情格外愉悦。曾逸峰觉得自己也太容易满足,这就已经将早上的不快抛诸脑后。今时今日,鬼门关前回来,本就应该感恩知足,此时得了她的笑容,何必仍持贪念?
不过他还是有他的坚持。
电动轮椅是好东西,曾逸峰体力不支,出行又不愿假手与人,自己操控,倒也可以每日去医院花园散心,然后准时在大门口等候陆宛心下班过来。护士笑他,从来只听说过望夫石,他也只是笑。
“原来曾先生还是会笑的,陆律师出现之前你的脸怎么那么难看?手术成功都面无表情的。”倒是实话。
为免尴尬,睡前他们的聊天内容以工作为主,兼有对业内案件的思考和评价。陆宛心必须承认,曾逸峰从专业上来说是相当优秀的,而且很多时候,他的冷静、理智与严谨弥补了自己的不足,给了自己很多启发。
“导师他老人家青睐你真的是有原因的。”她合上文件夹,由衷地赞叹。
曾逸峰指指墙上时钟,“宛宛你不困我可困了。明天就要上庭了,早点休息。记住,不计较输赢,尽心尽力就好。”